“哦?”

“你开始想以后的事情了。”

“因为我终于有以后了,”师雩说,他忽然不再尖锐也不再严厉,不再跳脱不再捉狭,而是极平和、极欣慰、极庆幸、极解脱地说。

“因为你,我终于有以后了——我也终于有‘我’了。”

因为她相信了他,他终于有了将来,有了名字,有了自我,即使还需要付出许多、承担许多,但,那个噩梦终于醒来,过去的那段岁月,总算结束了。

他的感激,当然合情合理,这是他应该表达却从未说起的话,应该说,但不必说,他们之间的关系,早超越了简单的感激与被感激,只用这句话总结,便已经足够。

但,这句话,说的是否只有这些?

胡悦侧眸看看它,又专注地望向那片漂亮的黄叶子,它还在旋转,时而顺时针,时而逆时针,微小的叶片碎屑被转出来,这终究是一片脆弱的落叶,禁不起太多折腾。

又有谁的人生禁得起这样多的波折呢?

“你变了,”她又说,像是有点打趣,也有些感慨,“坦率了。”

如果是以前,感激的情绪,师雩是不会说的,可现在,他说出口,还说得坦然,他确实是变了,胡悦的话,好像回应得也只是这个意思,又好像还含了一点微妙婉转的讽刺。

师雩听出来了,他笑了一下,“已经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了。”

他本来就不像是哥哥那么封闭,是个开朗无心机的性格,胡悦点点头,“是吗?”

“当然。”

“那,”她的手指停了下来,落叶从一团旋风,变回一张漂亮的书签,拈在指间,似笑非笑地侧头看他,“我想知道,元律师叫我回s市……究竟是真真姐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师雩的眼睛眨了两下,他的确比从前坦率多了——无需言语,表情就足以回答一切,胡悦举起叶子作势要打他,“坦率了?”

他仍是笑,不慌不忙,好像也预料到她最终会如此怀疑,“你不是早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你早就知道我是这样的性格,那么,我做出这样的安排,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胡悦被噎得说不出话,她又开始慢慢地转叶子,垂头踩着自己的影子缓缓地走:师雩的‘意思’,透过他的安排,还有什么不明显的呢?他的暗示,已经给得够多了。

而她……她的想法,又有什么不好明白的呢?他们已经在这样的夜里,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了这么久,他们彼此的想法,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又何须言语,难道不是昭然若揭?

他们都不说话了,只是继续往前默默地走着,也许,早就错过了该转弯的路口,只是谁也没有戳破。

“其实,这些年,我心里最放不下的一件事,并不是我自己的冤屈。”

师雩再开口的时候,忽然说起的是一桩好像很无关的事,“我和师霁,不愧是兄弟,他最在意的事,也是我最在意的事。”

尽管这件事,除了兄弟俩,现在再也无人在乎,甚至连胡悦都没有想过,袁苏明也未曾对她倾诉,兄弟之间的对话,只发生在擦肩而过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