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睡得安心又宁静,就像此处是他真正的家一样。

温雪尘看到那孩子的眼眉,轮廓,无一不是缩小过后的徐行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九枝灯徐徐开口道:“封其灵脉后,再闭锁元婴、凝化其形,师兄便变成了现在这样。”

温雪尘将轮椅摇至榻前,看向孩子睡得透粉的脸颊:“……前尘往事,尽皆忘了?”

九枝灯反问:“你可听说过鬼族的洗魂之术?”

温雪尘明白了。

他点一点头:“……尽忘了也好。从头开始,一无所愁。”

但温雪尘很快又想起了一个问题:“据我所知,洗魂之术只是贴覆掉原先的记忆,并不能彻底根除之。那他若是渐渐长大,看到自己这张脸,唤起过往记忆,又该如何是好?”

孩子似是睡得热了,呓语两句,测过身来,右手滑出被子,那腕部缠着厚厚的白纱,显然是虚位以待,等新的手掌做好之后,再重新装上。

九枝灯走上前来,将那只手轻轻搁回被中,细致地掖好被角:“他眼中看到的脸,不会是这张脸。”

温雪尘又道:“他得有一个新名字。”

“……徐屏。”九枝灯几乎是未经思考,便将这名字脱口而出,“徐行之的徐,屏风的屏。”

言罢,他动作极轻地在床边坐下,似是怕床动声搅扰了孩子的好梦,话音也随之轻和了不少:“以后,四门间若有什么重要事情,就通过那只朱砂砚,来此处找我。”

他看向了徐行之熟睡的脸颊。

因为忘记了一切,他面上再不会现出痛楚难捱的绝望神情。他不是徐行之了,而是徐屏,他一个人的徐屏。

师兄小时候受过诸多苦楚,这一回,他会让师兄度过无比幸福、无垢无尘的一生。

温雪尘注视着注视徐行之的九枝灯,脑中却豁然浮现出了一句话。

“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留下拥有世界书能力的徐行之的性命,究竟是福,还是孽?

只看现在安然祥和的场景,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而与此同时,蛮荒各处发生着的事情,也各不相同。

无头之海,拍岸之潮如碎雪溅霜,沙滩被洗刷得明镜般平坦,待潮水退却后,被海水充盈的粗粝砂石间又密密麻麻地露出罅隙。

一只骨修指秀的手猛地自一片浮满泡沫的海潮间探出,将一大片砂石抓握在手。

潮水退去后,沙滩上留下了两个紧紧拥抱着的透湿人形。

其中一个人身上浮动着一层淡淡的护体金光,尽管咸涩的海水不间断地涌上,冲刷过他的口鼻,然而却都并未能够进入其中,他安然地呼吸着,秀气又白净的面庞安心又信赖地贴靠在另一人的胸膛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