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楼的眼睛暗了一下。“你真要听?”他问。“是的。”她坚决的回答。 “好吧,我说给你听。”云楼点了点头,拉了一张椅子,他坐在小眉的身边,他们面对着面,她的手被他阖在他的大手掌之中。于是,他开始叙述那个故事,详详细细的叙述,从初到杨家,午夜听琴说起,一直说到父母逼令回港,涵妮竟香消玉殒为止,他足足说了两小时,每个细节,每个片段,都没有漏过。小眉仔细的听着,随着云楼的叙述,她仿佛看到了涵妮,那个酷肖自己的女孩!她动容了,她为这个故事而动容了,她忘了自己,忘了那份醋意,她融化进了云楼和涵妮这份凄苦无奈的恋情之中。当云楼说完,她已经含着满眼眶的泪,和满心灵的激动与柔情。望着云楼,她怜恤的,关怀的,惋惜的说:“哦,云楼,我为你们难过,我——想哭呢!”她真的想哭,一种她自己也不了解的感动震撼了她,她突然那么热爱起涵妮来了,她何止容貌和小眉相似,那种一往情痴,不也和她一样?涵妮,涵妮,到底她和她之间,有什么隐秘的关联吗?“故事还没有完,”云楼继续说下去。“涵妮死后,我发现我自己不能画了,我画什么都画不好,画涵妮都画不像,你看玻璃板下那张,连神韵都不是涵妮的,我画不好了,我失去了灵感。”小眉不自禁的又看了看玻璃板下那张画像,怪不得他说:“一片伤心画不成”呢!忽然,她惊跳了一下。“这张画像像我!”她喃喃的说。 “是吗?”云楼问,俯身看了看那画像,再看看小眉,他愣住了。一时间,他们两人静静相窥,都被一种神秘的、难解的力量所控制了。冥冥中真有神灵吗?有第二个世界吗?有操纵这人世间一切事物的大力量吗?有第六感吗?他们惊愕了,困惑了,迷失了。只是彼此望着彼此。 好一会儿,小眉才恢复过来,说:“说下去吧!”云楼凝视着她,半晌,喘了口气。 “好,我说下去。涵妮死后一年,我在街上碰到了你,你还记得那晚的事吧?”“是的,”小眉说:“我以为你不是疯狂,就是个瞎捧歌女的轻薄子,可是,我又觉得对你有份莫名其妙的好感,觉得不忍也不能拒绝你。所以我约你去青云。” “对我呢,那晚的一切像梦,我以为我看到的是涵妮,我简直要发疯了!我冲到杨家去大吵大闹,直到杨伯伯杨伯母都对我指天誓日的发誓为止。然后,那晚我住在杨家,夜里,我竟梦到了涵妮,她对我唱了一支奇怪的歌。” “什么歌?”小眉着迷的问。 “我不会唱,只记得一部份的歌词,有这样的句子,”于是,他念: “苦忆当初,耳鬓厮磨,别时容易聚无多!怜你寂寞,怕你折磨,奇缘再续勿蹉跎!相思似捣,望隔山河,悲怆往事去如梭,今生已矣,愿君珍重,忍泪吞声为君歌!” 小眉敛眉凝思,然后问:“你能哼哼调子吗?”“我试试看。”云楼哼了两句,小眉点着头说:“我知道了!这是一支老歌,原名叫‘theoag’,中文名字是忆别离,但是,歌词更改了一些!” “你也会唱?”“是的,还有那支‘我怎能离开你’!这些都是老歌。” “你看!”云楼眩惑的望着她:“你们都会唱相同的歌!这岂不奇怪!”“不过,很多人都会唱这几支歌的,只是——”她想着“怜你寂寞,怕你折磨,奇缘再续勿蹉跎”的句子,有些说不下去了。“你再继续说吧!” “醒来我很迷糊,”云楼接着说:“老是反复的想着这几句话,然后,我和你就陷进那段忽冷忽热的情况里,到前天晚上,我从中央酒店回来,几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去找你了,结果,夜里我又梦到了涵妮,她仍然在唱这支收,唱着唱着,却变成了你,在唱那支‘我是一片流云’,于是,我忍不住,终于昨晚又去了青云。”故事完了。小眉看着云楼,小眉被涵妮的影子所占满了,再抬头看涵妮的那些画像,一张一张的,那些满脸充满了恬静的温柔,满眼含着痴迷的深情,满身带着飘逸的轻灵的那个少女,她着迷了。被这个女孩所迷住了。把眼光从墙上收回来,她一瞬也不瞬的望着云楼。 “我怕——我没有她那么好。” “小眉!”他把她的手拿到了唇边,轻轻的吻了那双柔软的小手。“你和她的个性完全不同,她柔弱,你坚强,她畏怯,你勇敢,她像火焰尖端上那点蓝色的光焰,你却是火焰的本身。整个说起来,你像一个实在的物体,她像一个虚幻的影子,你懂得我的意思了吗?” 小眉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再告诉你一件事,昨夜我回家后,突然渴望画画,我画了那张水彩人像,把记忆中的你画出来,这是我一年来画得最成功的一张画——我的灵感回来了,甚至没有用模特儿。” 小眉唇边涌上一个微笑。 云楼凝视着她,突然握起她的手来,紧压在他的唇上,用力的用嘴唇揉擦着她的手,他低喊着:“喔,小眉,你重新创造了我!你知道吗?给了我新的意志,新的灵感,新的生命!” 他拉她过来,拥住了她,他的嘴唇探索着她的,带着如饥似渴的需索与热情。“喔,小眉! 我全身每根纤维都在需要你!” “噢,云楼,”小眉挣扎的说:“你不怕涵妮在悄悄的看我们吗?”“她会看到,她会欢笑。”云楼模糊的说。 是吗?小眉从云楼的头后面看过去,望着墙上的画像,忽然,她觉得那些画像真的在笑,欣慰而赞美的笑,她吃惊了,慌忙闭上了眼睛,一心一意的献上自己的唇和整个的心。 下午四点多钟,云楼和小眉来到了杨家的门口。 按门铃之前,云楼打量着小眉说:“看吧!他们也会和我第一次看到你一样,吓得跳起来!” 小眉笑笑,没说话,她有点儿隐隐的不安,她不知道来这儿是智还是不智?也不知道这扇门里迎接着自己的是什么。云楼按了门铃,仍然在打量着小眉,她今天没有经过浓妆,只擦了点口红,长发垂肩,丰姿嫣然。穿了件鹅黄色的一件头的洋装,她乍一看来,和涵妮几乎一模一样。世界上竟会有这样难解的偶合!门开了,秀兰的脸孔露了出来,看到云楼,她高兴的说:“孟少爷!先生在公司还没回来呢,快——”她一眼看到了小眉,像中了魔,她张大了嘴,愕然的盯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云楼怕她发出惊喊或怪叫,慌忙说:“秀兰,这是唐小姐,你看她长得真像涵妮小姐吧!” “唐——唐小姐?”秀兰张口结舌的说,接着就猛烈的摇了摇头,嘴里喃喃的嚷着说:“不,不,不,不对!不对!”接着,她像见了魔鬼,喊了一声,掉转头,就沿着房子旁边的小路,跑到后面厨房里去了。 “她吓昏了!”云楼说:“小眉,我们进去吧!” 小眉十分不安,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我真的这么像涵妮吗?”她不信任的问。 “我说过,几乎一模一样。”云楼说。 走进了杨家的客厅,那一屋子静幽幽的绿就又对云楼包围过来了。偌大一间客厅,好冷清好安静,没有一个人影,雅筠显然在楼上。云楼四面张望着,看着那沙发、那钢琴、那窗帘、那室内一切的布置,再看看小眉,他依稀恍惚的觉得,那往日的时光又回来了。小眉仍然没有消除她的不安,那一屋子的静有股慑人的力量,她走到云楼的身边,轻轻的说:“这屋子布置得好雅致!” “是杨伯母设计的。”云楼说,指指那架钢琴:“涵妮就经常坐在那儿弹梦幻曲。” “梦幻曲?”小眉歪了歪头。“我也会弹,如果我有架钢琴就好了!”“为什么不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