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小眉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唐文谦的几句话,又弄得她泫然欲涕了。“我已经离开青云了!” “离——离开青云?”唐文谦吃了一惊,睁着那布满红丝的眼睛,犹疑的看着小眉,接着,他的眼光转到云楼身上,立即恍然大悟的说:“哦哦,你们——你们要——要结婚,是——是吗?”看着云楼,他乜斜着眼说:“你——你弄走了我——我女儿,可也——也要养活我这——老——老丈人吗?我——”“爸爸!”小眉叫着,又难堪,又气愤,又羞愧。“你别说了!谁要结婚呢?”“不——不结婚?”唐文谦嚷了起来。“小——小眉,你可别——别糊涂了!你到底是好人家的女儿……这……这小子要是占——占了你的便宜,我揍——揍他——” “爸爸!”小眉更无地自容了。“你在说些什么呀?你醉了!你去睡吧!”“我不——不——不醉!不醉!”唐文谦仍然嚷着,可是,他的身子已经歪倒在那沙发上了。 “到房里睡去!别在这儿睡!”小眉喊着,却推不动唐文谦的身子,他已经阖着眼,睡意朦胧,嘴里还在那儿模模糊糊的说个不停。云楼走了过来,看着他,说:“你拿条棉被来给他盖一盖好了,这样子是无法移动他了!”小眉看了云楼一眼,她的眼光是抱歉的,可怜兮兮的,无可奈何的。走进父亲的卧房,她拿了一条棉被出来,给唐文谦盖上。然后,她抬起头来,看着云楼说:“我去告诉阿巴桑,我们不在家吃午饭了,还是出去吃吧!”云楼点了点头。于是,一会儿之后,他们已经走到大街上了。好半天,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向西门町的方向走去。云楼的沉默使小眉更加不安了,悄悄的看了他一眼,他的脸色是严肃的,深思的,看不透的。小眉又觉得受了伤了,他在轻视她吗?因为她有这样一个父亲,这样一个家庭!深吸了口气,她解释似的说:“爸爸不喝酒的时候是很好的,他今天实在是醉了,你不要对他的话——”“小眉!” 云楼站住了,打断了她。他的眼睛严肃而郑重的盯着她,清晰有力的说:“不要对我解释什么,我看得很清楚,因此,我更佩服你,更爱你了!我从没料到,你这瘦瘦小小的肩上会有这样重的担子!以后,小眉,这担子应该由我来挑了!”“哦,云楼!”小眉低喊了一声,语音里充塞着那么多的热情和感动,如果不是在大街上,她就又要投身到他怀里去了。“你是好人,云楼。”她说,觉得没有言语可以表示自己的感情。“不过,我不会让你来挑我家的担子,我不要用你的钱。”“为什么?”他们继续往前走,他责备的说。“还要跟我分彼此吗?”“不,不是,”小眉急急的说:“因为你也很穷,你还要读书。”“我念的学校是公费。” “可是,你的钱还是不够用,我知道。” “我可以再找一个兼职!” “不,云楼,你已经够忙了,与其你去找工作,不如我去找工作!”“你去找什么工作呢?我决不愿意你再回到歌厅里去!” “我找邢经理,或者他能帮我在他公司中安排一个位置!” “不,别去找他!”“怎么?”“我吃醋。”“云楼!”小眉啼笑皆非的。“你明知道他对我像父亲一般的!”“可是,他不是你父亲,男女间的关系微妙到极点,他现在对你虽然只是关怀,焉知道朝夕相处不会演变成爱情呢?我不许你去他的公司!”“你——真专制!”小眉笑着说:“人家还帮了你忙呢!你这不知感恩的人!”“我感恩的,所以更要保护我的爱情!” “强词夺理!”小眉说:“那么,你的意见呢?” 云楼深思了一下,忽然,像灵光一闪,一个念头闪电似的飞入他的脑海中,他兴奋的喊:“有了!”“怎么?”“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他一定能为你想出办法来!” “谁?”“涵妮的父亲!”小眉愣住了,好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的思绪有些纷乱,有些茫然,有些困惑。涵妮,涵妮,自从和云楼认识以来,这名字就纠缠在她和云楼之间,难道她永远无法摆脱开这个名字吗?“怎样?”云楼追问:“你会使他吓一大跳!” “我真的那么像涵妮?”她不信任的问。 “神情、态度、举止、个性都不像,但是,你的脸和她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这成了电视里的奇幻人间了!”小眉说。 “真的,是奇幻人间!”他看着她:“怎样?去吗?” “如果你要我去。”她柔顺的。“我希望你去!”“好吧!”她叹息了一声。“我去!” “好女孩!”云楼赞美的。“吃完午饭,你先到我住的地方去坐坐,到四五点钟,我们再去杨家,杨伯伯恐怕要五点以后才在家。”小眉默然不语。“怎么了?小眉?不高兴?” 云楼问。 “不,不是的,只是,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呢?”“我说不出来,好像——好像——”她抬头看了看天。“我不知道人的世界里,怎么会有一些不可解释的神秘,而我,竟卷在这种神秘里面,这使我有点心寒,有点害怕。” “不要胡思乱想。”小眉停住了,她审视着云楼。 “你爱上我,并不完全因为我长得像涵妮吗?”她担忧的问。“小眉!”他低喊:“构成一个爱情的因素并不仅仅是相貌呀!”“我——嫉妒她!”小眉低语。 “别傻吧!小眉。”小眉看了云楼一眼,嫣然的笑了。抛开了这个问题,她大声的说:“我们快找一个地方吃饭!我饿了!” 正文 27 午后,小眉跟着云楼来到云楼的住宅。 一走进云楼那间小屋,小眉就被一种异样的感觉所抓住了,一开始,她不知道这种感觉的来源在什么地方,接着,她就发现了,是那些画像!是那些琳琅满目的画像。她站在屋子中间,愕然四顾,那些画像都静静的望着她,另一个小眉的脸谱!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觉得有股奇异的寒流从她的背脊里钻了进去。那些画画得那么好,那么传神,那么栩栩如生,竟使她觉得那每张脸都是活的,都会从画纸上走下来一般。她面前靠窗子的地方,还有个画架,画架上钉着画纸,上面有张水彩人像,依然是同一个人,涵妮!她慢慢的走过去,望着那水彩画像出神,她被这屋子里的气氛所震慑住了。“像不像?”云楼问,一面给她倒了杯开水。 小眉怔了怔。“像不像什么?”她心神不宁的说。 “你呀!”“是——是的,”小眉结舌的说。“她确实很像我,尤其这张水彩,连神态都——都像。”“她?”云楼一愣:“你在说什么?小眉?这画的是你呀!我昨夜回来之后才画的,我无法睡觉,就画了这张画,你以为我画的是涵妮吗?”“哦!”小眉哦了一声,再凝视那张水彩,又掉头打量了一下墙上所挂的。“别人会以为你是同一个模特儿!”她说,更加不安了,她有迷失的感觉,觉得自己被涵妮所吞噬了,觉得涵妮的影子充塞在这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里,连自己都仿佛变成了涵妮!她走到书桌前面,无力的在书桌前面的藤椅里坐了下来,这才又看到玻璃板下压着的画像和词: “泪咽更无声,止向从前悔薄情,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 别语忒分明,午夜鹣鹣梦早醒,卿自早醒侬自梦,更更,泣尽风前夜雨铃。” 她深抽了一口气,用手支住颐,她呆呆的望着玻璃板下那张画像,越看越像自己,越看越是自己,她的头有些晕,她的心境迷茫而微带恐惧。云楼走了过来,用手扶住她的肩膀,他说:“你怎么了?脸色好苍白!” “没有,只是有点头晕。”她勉强的说,抬起头来看着云楼,她忽然下定了决心,坐正身子,她挺了挺肩膀,抓住云楼的手说:“你告诉我你和涵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详详细细的告诉我,我从没有弄清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