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茜文自己或许没有发现,只有在白亦棋面前,她才能真正的放松,表现自己真实的一面,过去,陆茜文谈恋爱,就跟寻找事业伙伴没两样,谈话内容永远是经营、管理,她把自己绷得太紧。 “你怎么不说话?”陆茜文见苏婉串一直沉默。 “我相信你听到的,但也相信白亦棋对你是真心的,所以……”苏婉辛耸耸肩。 “刘明展要结婚了,他说他的老婆没有他就活不下去,生活白痴一个。”陆茜文告诉她昨天接到那通前男友的电话。 “所以?”苏婉辛不懂她说这些话的意思。“你们分手时我也没见你难过,不会是他要结婚了,你突然觉得很爱他?” “不是……”陆茜文白她一眼。“男人会欣赏独立聪明的女人,但是……爱的、捧在手心上的,永远是只懂撒娇、需要保护的女人。” 她的话令苏婉辛猛笑。 “笑什么啦!这是我长期观察的心得。”陆茜文抬起软绵绵的手往苏婉辛肩上一拍。 “我发现,你生病的时候比较像个女人。”苏婉辛还在笑。 “什么意思?” “就是像个寂寞空虚的女人,突然对自己失去信心,开始胡思乱想,然后又用自以为聪明的脑袋去判断,认为自己想的都对。” “我才不是对自己没信心,而且我想学想吸收的东西那么多,恨不得一天四十八个小时,哪有时间寂寞,呋……”陆茜文反驳。 “那是你平常意气风发,从工作中获得成就感的时候,你敢说你今天生病不能进公司,一整天躺在床上,没有想东想西。” 陆茜文鼓起脸,没敢看她。 “不如,我们来测试一下。”苏婉辛说。 “测试什么?” “测试你没了工作产值,变得又软弱又无能,变得依赖,无理取闹,像个生活白痴,看白亦棋还会不会留在你身边。” “我才不要,这种事我做不出来,而且,就算他想留下我也不要,我昨天说给他一个星期,要他搬出去。” 苏婉辛忍着笑,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明明还在犹豫中,却说得这么斩钉截铁。 “反正还有一星期嘛!而且你正在生病,也不算装,就顺其自然,让他照顾你。” “不要。”陆茜文摇头。“什么软弱无能的女人,我才不干。” 苏婉辛偷笑,可怜的白亦棋,这场战火还不知要延烧到什么时候呢…… 陆茜文的烧退了,可是一早起来却发现整个喉咙像被火烧伤一样灼热,加上鼻道整个被塞住,鼻涕不由自主地往下流。 白亦棋准备好要上班时,听见陆茜文房里传来咳嗽声,没有敲门就冲了进去。 进去后他看见陆茜文一手用卫生纸堵住鼻水,一手抵着胸前不时咳嗽,身上的衬衫只扣了一半。 “怎么……”陆茜文见到他连忙将衬衫掩好,想责备他没敲门,但喉咙却只能发出干哑的声音。鼻腔、口腔里是浓浓的痰,胃因为咳嗽,一阵一阵地抽搐。 “我看看。”白亦棋先是探她的额温,而后检查她咳在卫生纸上的痰。“嘴巴张开。” 她很难受,只能任由摆布。没想到他检查完她的咽喉后,突然趴在她的胸前。 “你……做什么……”她吓了一跳,却只能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 “嘘……我这里没听诊器,得听听你肺里有没有声音,你深呼吸。” 他的声音正经又严肃,十分具有专业权威感,她不由得照做。 她吐纳几回后,他离开她的胸前。“呼吸道感染了,昨天是不是就觉得喉咙痒痒的?” 她点头。 他沉思片刻,表情十分专注。 她偷偷地看他,想起昨晚苏婉辛跟她说的话。 她知道自己感冒,而且病得还不轻,连声音都哑了,看样子这几天也没法正常工作。 “我……”她吞吞吐吐。 “怎么了?还有哪里难过?骨头会不会觉得酸痛?” 她摇头,尽量挤出声音说:“喉咙很烫,很渴……可不可以喝杯冰水?” “不行喔,你忍耐几天,我先去帮你准备一壶温水,你要多喝,喝水是化痰最好的方法,等等……”他完全没发现陆茜文的心虚,只想着如何帮她解除痛苦。 他离开后,她悄悄吐吐舌头,这大概是她这辈子问过最蠢的问题,明知感冒还问能不能喝冰水。 见他这么耐心地照顾她,原本坚决的意念不由得有些松动,尽管她仍怀疑他的动机。 白亦棋很忙,忙着安抚一个不听话的病人,要她别担心公司的事,多休息,然后又冲到药局买药、到超市买些助于恢复免疫力的蔬果,打果菜汁、煮稀饭。 “你别忙了……”她起身到厨房唤他,指指墙上的钟,示意他该去上班了。 “就快好了,你快进房里躺着。” 陆茜文不免觉得他太大惊小怪,她是感冒又不是残障,但是,想起苏婉辛的话,她便不再阻止他,悠闲地端起果菜汁,拿份报纸走进房里。 “稀饭吃完半个小时吃这些药,记得,不能喝冰水,药吃了会感觉昏沉沈的,多睡,我中午会回来。”他像个啰嗦的欧巴桑一再叮咛。 她假装不耐烦地随便点个头。 “被子盖好,别看报纸了,字那么小,会让你的眼睛更酸涩。” 她乖乖地放下报纸,心想,他连她眼睛酸涩都知道。 她小口小口地咽着粥,白亦棋不放心地站在床边盯着她,她又好气又好笑,指指闹钟。 “好,我知道,该上班了。我说的话你都记住了?要不要石琳过来照顾你?” 她瞪他一眼,他才百般难舍地勉强出门上班。 白亦棋离开后,陆茜文困难地吞下最后一口粥,走到厨房清洗餐具,在客厅晃了一圈,又走回房里。 突然觉得有点寂寞。 白亦棋将厨房,客厅都整理得很干净,以前总是他在前面扔,她在后头收拾,念了半年,也不见他有什么长进。 她生病了,他反而安安分分地将自己打理好,也帮她把所有家务一并做好,甚至早上也不赖床了。 原来……他并不像她以为的那么需要她,一下子,平常总是缺她不可的工作,她全都不需操心了。 一天二十四小时,她不知该如何打发。 也许,事实足……她需要他。 她需要被需要,需要从工作中证明自己,需要透过对他管东管西来感觉自己的不可取代。 她从未像此时这样的失落,感觉自己被世界遗忘。 家用电话在寂静中响起。 她拿起无线话机,尚未出声便听见白亦棋的声音。 “茜文,你别说话,我只是要提醒你,半小时过了,记得吃药,吃完药睡一下,我尽快将公事处理完回去陪你。就这样,拜拜。” 她挂断电话,拿起搁在床头柜的药,配了温水吞下,眼泪却冒了出来。 她讨厌生病,讨厌自己什么事都不能做,讨厌他那么啰哩叭嗦,讨厌他对她那么温柔体贴…… 她哭,又因鼻塞吸不住鼻水,慌张地抽出一张张卫生纸擤鼻涕,擤完后捏成一团,胡乱地往床边乱丢。 光丢卫生纸还不够,她将床上的报纸也扫到地上,然后又走出客厅,将摆得整整齐齐的杂志,书报全都弄乱、沙发上的抱枕也东丢一个、西扔一个,然后回到房里换上睡衣,将衬衫、窄裙随手披在椅背上,最后,躺到床上去,棉被一盖——睡觉! 白亦棋中午回到家,看见客厅像被技术很烂的笨贼洗劫一空的惨状。 他冲进房间,同样的,乱七八糟,不过,幸好陆茜文没被劫走,还在睡觉。 他笑了笑,知道生病的人往往情绪也会跟着陷入低潮,一一将所有东西都归回原位,把整团整团的卫生纸丢进垃圾桶。 他到厨房打果菜汁,机器马达的转动声吵醒了陆茜文,她起身看了看,房间已经恢复原貌,她抿着嘴偷笑,又躺下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