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是李先生的旧友,我看看,”他瞧了眼门外太阳,发现未到中午,说道:“李先生入住以后,都会在清里出门到城门附近算卦,大约傍晚时分才会返回客栈,大人您可以上城门附近瞧瞧,说不定能遇上。” “多谢。”留下几十文钱后,褚遂良弃马车步行,城门离此不远,再加上步行更显诚意,才做此决策。 待到城门附近,果然有位蓄须清瘦之人,摆了个小木桌,地上插着一杆“算无遗卦”的路旗,身边围了一大群人正在求教。 “李仙长,我最近老遇到倒霉的事,每次回家时不是被狗追就是被东西砸,很是奇怪,您帮我算算,最好是能祛除霉运。” “李仙长,前几日家里遭了贼,我藏在罐中种粮被盗去大半,直到今日也没个下落,可愁死我了,那可是来年春耕的储备。” “李仙长,有我爱上了一位女子,每次逢节气都会送她精美的礼物,她都照收不误,可当我约她出来逛街游玩时,却是不肯,您能帮我算算我与她是否有缘分吗?” 位于众人中央的李淳风轻咳一声,半闭双眼手指掐动不停,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双眼,神色之中仿佛洞察一切。 “李老汉,你每次回家之时妻子是否额有汗渍,头发松乱,桌椅板凳靠近门口摆放杂乱?” 询问之人频频点头。 李淳风道:“我已知晓,不过此事天机不可泄露,这几日你只需早早出门,出门后不动声色,悄悄返回屋外藏好,等上一时半刻,便能知晓缘由。” “谢李仙长。” 李淳风又转向家里遭贼的何夫人:“至于何夫人家中失窃的粮食,我虽未算出去往何处,但已算出有人知晓种粮的下落。” 何夫人:“太好了,谁知道?” “您的夫君。” 何夫人先是愕然,而后勃然大怒:“死没良心的竟敢又偷卖种粮去赌坊,看我回去不撕烂他的嘴!” 待气冲冲的何夫人离去后,李淳风才转向问姻缘的男子:“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专一虽好,可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男子面色黯然,怏怏离去。 连算多卦,李淳风都能准确道出缘由,惹得众人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惊叹。 直到临近中午,众人散去,褚遂良才上前行礼。 “李先生,有礼了。” 李淳风看向褚遂良,露出笑颜:“想必这位便是文学馆主事,本届科举主考官,褚遂良褚大人吧?” 褚遂良在经历刚才一系列算卦的过程后,对李淳风的本事早已没有任何质疑:“李先生果然算无遗卦,光凭面相就能算出我是谁,让人敬佩。” 李淳风摆摆手道:“没那么玄乎,褚大人既是陛下钦点的科举主官,我自然找过机会观察大人,能在这里认出大人,非常正常,至于刚才那些算卦,也并非算无遗策,皆是观察而已。” “哦?”听他这样说,褚遂良列有兴趣了,若是说以卦象推理,只是玄学并不完全可信,可若李淳风完全靠观察就能得出结论,就足以堪称大才:“不知先生用的何法,足以道破关窍?” “非常简单,即便我不说,以褚大人之能,想必也能摸清原理。” :好消息 褚遂良笑了起来:“李先生说笑了,阴阳一事玄秘之极,还望先生赐教。” 见科考主官如此谦虚,李淳风也不再推辞,将其中原理娓娓道来。 “非常简单,李老汉之事没有无缘无故的霉运,再加上每次都是回家时出意外,再考虑到门后还特别设计了阻拦之物,也就是板凳,偷食之事十有八九,求姻缘的那位男子,摆明了落风有意流水无情,典型的单相思,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褚遂良自然也能猜测到这两件事,有李淳风的解释,他更加明朗。 只是粮食被盗一事,却是他无论如何想不通的。 此事有两个疑点,一是种粮被盗大半,也就是说没有完全盗完,再加上时值春耕时节,最先考虑的应是附近居住之人或者盗贼之类,为何会是何夫人的夫君? 见褚遂良陷入沉思,李淳风微微一笑,向他解释:“这个也简单,一是何夫人府上算是小富之家,如此种粮必然藏得很好,一般人不会知道藏的地点。当然,就算猜测此点,也无法确定,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前几日我与两人有过一面之缘,就在昨日,我见何夫人夫君神色慌张溜进了条巷子,那条巷子藏着的,正是长安的赌坊。” 原来如此。 得知真相后,褚遂良不仅没有因此看轻李淳风,反而因为其强大的推理计算能力折服。 临近中午,二人相约于附近食楼吃饭,其间李淳风更是展现其学识之渊博,足以让人惊叹。 “星之行也,近日而疾,远日而迟,去日极远,势尽而留。星相之学,可勘破天下诸事。” 李淳风如此说。 期间,他尽展天文一道,更辅以精密算法得出各类数据,惹得褚遂良连连惊叹。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两人相谈甚欢,大有携手而归之意,不过临近分别,李淳风却婉拒了褚遂良让他见陛下一面,免考直通天听之举。 科举考试不仅考查学子的综合能力,更受到天下监督,李淳风虽有过官身,只是现在是新朝,他亦有想过考试与过去割裂的想法。 已有决议,褚遂良也不再勉强,分别之时,李淳风又神神秘秘将他拉在一旁,告诉了他一件事。 正是有关墨门韩岐之事。 初闻墨门,褚遂良有些陌生,直到他与几百年前的诸子百家联系起来时,他的神情极为精彩:“你是说诸子百家中的墨门?他们竟然还有传承?” 李淳风微微函首:“没错,当年秦皇对诸子百家的追杀虽然凶猛,终是力有不逮,再加上始皇帝驾崩得早,追杀一事也就不了了之,而墨门也就保存下来。” “可是……”褚遂良仍有疑惑,秦国大一统后,诸子百家被始皇帝赶尽杀绝,有传承的各家都在后朝中展现力量,在朝中与民间发展壮大。 唯有墨门,一直默默无闻。 “没错,墨门确实默默无闻,那是因为当年墨家被追杀得最狠,所以秦末时的墨家巨子定下新规,墨门不得出世争锋,别看大唐贞观年间涌现不少新型工具,其中有不少都是墨门手笔。”李淳风对自己好友了解颇深,因此才能点破关键。 想不到还有这种层次的关系,褚遂良有些感叹,世间总有大才之人,不愿于人前显露,却总能在无人察觉之时,悄悄出手。 他也明白李淳风告知他的意思,想要通过他的力量将之吸纳进朝廷,大汉新立,陛下对这天下有超前的规划,如果获得墨门的力量,规划实现不知道可以提前多少年。 约好次日相见后,褚遂良匆匆赶到宫城见汉帝。 秦怀道正巧在做规划。 现在的大汉,疆域足够辽阔,东临大海,北至蒙古一带,至于新疆、吐蕃等地也尽皆收入囊中,形成前所未有的大一统局面。 地域辽阔虽好,却有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车马太慢了。 唐朝及之前的朝代,向来有皇权不下县的说法,不是这些皇室贵胄管理不善,而是鞭长莫及。 举个例子,江南道有桂阳郡若是发生盗贼之事,若是上报到长安,文书传递起码需要月余,再由长安将旨意下达到郡,已过去两三个月,盗贼早已不知道跑到哪个州县去了。 就算是送到府城,也得耗费许多时日,无论任何事都有充足的时间从中做手脚。 地大物博,管理也是个大问题。 前朝的大学士们发动智慧,也只是想出了分封制和府兵制等以区域自治的行政架构,直接管辖几乎不可能实现。 天高皇帝远,说的就是此类现状。 从现代过来的秦怀道深刻知道,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并非靠改变朝廷官员架构就能够实现的,真正需要打通的,是道路和交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