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贡生的年纪有大有小,大点的四五十有之,最小的估计就是客栈那日意气风发的白衣少年郎薛元超,年岁十八便已取得贡生资格,人虽狂傲,却有底气。 考试内容共有三科,分别为杂文、帖经、策问,杂文即是诗赋箴铭表之类的文章,帖经则是注重书卷积累,专考学子对旧卷内容的记忆,策问由皇帝出题,学子作答,出题大抵都是些治国安邦,国计民生的大事。 根据秦怀道的要求,三人在原有的科举制度上进行了相应变革。 首先是考试内容的变化,在原有的三科中,加入医术、兵法、数术和制造四科可选项,因为大汉皇帝陛下认为,普天之下帖经策问虽然重要,但其他才是真正影响大汉社会发展的重心,虽然没有细说,不过褚遂良能感受到陛下对此四道的重视。 考虑到诸位学子未曾提前了解新增内容,几位主考又在此条例上新增补充条例,此四类为可选项,参考学子可选也可不选,且最终成绩不加入主考成绩之中,只作额外参考条件之一。 由于科目特殊,即便无贡生身份者,只要在四类科目中能获得卓越成绩,依然会被朝廷纳入到录用人才名录当中,可入事业编,亦可能直通科技馆,到底怎么定,最终还是皇帝陛下说了算。 待具体细则商议好后,褚遂良将科举新制呈交给秦怀道过审。 对于数术与制造二项,秦怀道怀的是一颗尝试的心思,虽然在前唐整个数术和制造没有形成较好的体系,研究之人也不多,事总要有个开头,这次科举,便是他大力发展数术和制造的开头。 没有这两项人才的支持,科技怎么发展,社会怎么进步? 于是在接到褚遂良上呈的折子时,他没有细看便很快通过。 若干年后,当后世之人回望历史时,发现这两个新增科目在彼时的科考中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水花,可以后的每年都有新人辈出,推动着社会的进步,直到进入新的时代。 因为是大汉立国初年,年号为秦武元年,因此这次科举改制又被称为“百家之春”。 新的科举制度公布后,众多学子议论纷纷,对新增的两项科目并不理解,甚至没有多少学子报名参考此新增两项。 有山南道学子认为,如果不影响最终成绩和结果的话,多出来的四科只是负担。 再说数术与制造在这些惯读旧书古卷的学子眼中看来,终究是小道,男子汉大丈夫,当顶天立地,学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整日与数字和工具为武,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如此思想,早已深入人心,即便是普通百姓,也大多这样认为。 所以十里国宴后发出的那些旨意里如士农工商皆是平等之类,既不能被各地百姓官员理解,也很难实施,再加上交通不便,就算想强制执行,天高皇帝远,长安也鞭长莫及。 种种这些,秦怀道心里有数,他开国便下达旨意,并非强求在短时间内的改变,而是要给长安,给各州道,给这天下树起一道旗帜,他秦怀道知道有些人不愿意改变,有些人不愿意和那些庶民平等,没关系,他秦怀道愿意,而且不管是一年,十年,还是百年,一定要实现。 微末溪流终将汇聚成海,这就是时代的意志。 长安之内。 处于观望之人与一心投奔之人终于心动。 “韩兄,我不管你愿不愿意,反正我是要去了,大汉皇帝陛下如此诚意,我李淳风又岂能因循守旧,还把持着老一套的观念不放?倒是你,还这么犹豫的话,可是要错失时机了。”李淳风看向那名墨门之人。 自秦始皇大一统后,墨门子弟被追杀到海角天涯,能有学统传承下来,已是不易,韩姓男子空有报国之心,却拘泥于门规,无法完全下定决心。 他李淳风精通天文、历法、数学等,更擅长阴阳之道,又没有门派约束,虽然是前朝太史局官员,但毕竟是前朝,已经过气,想得以重用,自然要参加。 墨门,却完全不同。 自被秦皇报复之后,存活下来的墨门巨子曾立下门规,从他那一代起到将来的所有墨门弟子,入门前皆需发毒誓,不得参与列国之争,所有研究制造的工具皆只能用于民生。 如若不然,墨门迟早会再临灭门之灾。 见韩姓男子心动可仍有犹疑,李淳风安抚道:“我知道墨门有门规,可那门规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秦始皇暴政,难道当今的皇帝陛下也是暴政吗?你我都是听着陛下的传说一路走来,国宴之上,陛下更是喊出人人生而平等,这样的皇帝,难道不值得你报效吗?” “更何况,你我入朝廷,并非报效的是陛下,而是这天下百姓啊,如若能造福天下百姓,你我百死又何妨,如若死都无惧,小小门规,又怎能阻挡韩兄?” “此次科考,是实证也是机遇,你能让天下看看你的创造是否能够实施,而天下,说不定也能借此机会再次感受到墨门的荣光,不是吗?” :算无遗卦 韩姓男子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你说得虽然在理,但让我韩岐破了这门规,以我血肉之身躯,求证大汉制造之道,仍是不能。”拒绝之后,韩岐紧握双手,眼光茫然看向远方,天空中仿佛浮现诸多墨家前辈向他投来慈善的目光。 先辈在盯着他,伴君如伴虎,他不能,也不忍将墨门拖入局中,再受追杀之苦。 “淳风兄先去吧,待百姓需要墨门时,我会出手。” 李淳风看着这个软硬不吃的家伙,长叹口气。 “哎,你呀……” 文学馆内。 陆敦信收到两科报名的名单时,激动得差点从藤椅上摔下,他连递到嘴边的春茶都来不及喝,拿着名单颤抖着向着褚遂良处理事务的偏殿跑去。 “褚兄,大喜啊。” 褚遂良正与陆庆叶商量着国子监及文学馆考场事宜,耳闻陆敦信的声音,皱眉疑道:“我可从未见过敦信这等失态,到底是何喜事?” 陆敦信边喘边将名单递给褚遂良,褚遂良接过之后,看着纸张上寥寥无几的名字,越发疑惑。 “这上面就这么几个人?” 他十分不解,这几个报名人数,怎么会让陆敦信变成这样? 陆庆叶同样好奇,当他俯身细看时,发现上面有李淳风的名字。 “禇兄,这回你可是赚大了,连李淳风都来参加本次科举,陛下可是如获至宝。” 褚遂良全身僵住,再次看向那个名单:“你是说那个上知天文历法,下兼算法阴阳,号称数术当世第一的李淳风?” “除了他,还有谁?” 确定是那个人后,褚遂良也激动起来。 整个大汉若论兵法,没有人能超越当今陛下,若论数术,恐怕也没有几人能超越李淳风。陛下在这些年来有诸多奇思妙想,数术方面说不定颇有造诣,只是未曾显露,若陛下真有数术之长,在褚遂良看来,必然与李淳风不相上下的。 在此之前,先把李淳风替陛下收下再说。 说干就干,褚遂良立马安排麾下备好马车,名单上有李淳风的住处,他要在科考之前,提前与之见上一面,以显大汉对他的重视。 马车徐徐而行,长安两市各有繁华,再加上外地学子不断进京,原本就人多的长安更显热闹,货物交易、乐曲杂耍,在两市轮番上演,颇有盛世之风。 褚遂良的马车在七拐八拐之后,来到长安靠近城墙边缘的一处客栈,这家客栈并非文学馆指定学舍,想来是李淳风低调入城,不想引人注目的缘故。 走进客栈,褚遂良连忙向掌柜的打听李淳风的下落。 “掌柜的,烦请问李淳风是否住在这里,在下与他是旧识,旧友入京,我特意前来拜访。”褚遂良找了个借口套掌柜的话,掌柜的也是个爽快人,马上回答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