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阿弟在活佛的声音里有三天不说话,从寺庙里出来就回家了。他的,唉……整天坐在青稞地旁……后来他收割了青稞,放一把火,把一地的麦秸杆烧了。……姑娘,我们阿弟当时是痛苦多多的!想起姑娘迷失的灵魂,那需要升天吧。升天是需要喇嘛念经超度的。我们阿弟因为这个才进寺庙里去。他想修行成一位喇嘛,一生一世地,多多地,为你和我们的阿爸阿妈念经……”

“阿哥!!”

“所以他闭关去了。”(闭关:出家,在一个秘密之地净修,不见外人。)

抬起眼,我不知道要把目光往哪里放。望天,天巨大空虚,没有尽头。人在它面前,蝼蚁不如。风很大,也很紧,抓住头发乱扯,像一群发狂的蝙蝠,要抓破人的皮肉,叫身体流血。

一头瘫坐在地,动不得身,想不起什么。没有那种漫浪或者悲伤的回忆。只是呆呆地坐着。

除非月光阿哥那马蜂一样嗡嗡作响的声音,还在耳膜旁。

“阿妹,你能这样地活下来,也是菩萨开恩了,是我们阿弟修行的福报啊!”

“我为什么要从那个售票厅里退出来呢?”我徒然在喃喃自语,“我为什么要退出来……”

月光阿哥愣望我一眼,不明白我的话,继续说,“不要担心阿妹,我们阿弟一定能修成正果,能够获取圆满功德。我们家早就应该有一位喇嘛了!”

这个声音飘忽得像天上的云。它那么飘,飘,飘到那个售票大厅,又那么飘,飘……飘到月光闭关的地方。

我突然一把抓住面前的男人,“阿哥!你告诉我月光在哪里闭关,我需要见到他!”

月光阿哥一怔,“不能阿妹,他已经闭关修行,已经皈依佛祖,怎么可以见你!”

“不是阿哥,不是这样!你让我见他,见到会是另外样子!我的生与死,对他肯定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不一样?”

“肯定不一样阿哥。我如果真的死掉,就让他为我念经好了!但是现在我活着,他要为一个活人念超度经吗?那样的经声是不是在诅咒我!可是他不知道!他不知道我还活着!求求你阿哥,告诉我他在哪里闭关,我要让他知道我还活着!”

我的话叫月光阿哥脸色大变。男人惊慌失措,低头紧促念经。“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请神灵宽恕她吧,迷乱的人!经声是保佑人平安的,怎么会是诅咒呢!经声怎么会是咒语!!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

男人生气了,惶惑,连贯的经声,由不得我插进一个字去。

转眼,我望前方那清寒的白玛雪山。我记得,第一次看到它,多农喇嘛说,你来我们草原,穿越再深丛林也不会迷路,因为雪山在那里,它会启示你,护佑你……

雪山!你真的会护佑我吗?那你告诉我,月光在哪里?你真地会给我启示吗?那你给我一个方向,让我找到他……在城市的那么多日子,我没日没夜,那么辛苦地工作,我一个人做几个人事,狠不得把一天当成十天来用。我生病,总也好不了。医生忠告,朋友劝阻,我还是来了……你告诉我,这些我都做错了?

多农喇嘛说你是草原的保护神,我也天天将你仰望。我像生命一样信赖你……所以,求求你,给我一点力量吧,让我找到月光。我不愿他为我念经祈祷,只愿他能站在我面前,让我来告诉他,……不是我故意,不愿贴近那个售票窗口。不是我不坚定,要来背离与他的约定。是我的眼,被城市的烟云遮住,是我的身体,让我失去心灵的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