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画!你怎么了!见到菩萨也不朝拜!你敢在这样的地方对佛祖不恭敬吗?!”

所画浑身晃荡一下,散乱目光里有一个凝结的点,似是有些悟道地落在师娘的脸上。

“坐下来。”师娘又柔和了口气,走上前去,拍拍所画的肩,轻轻按下他,“坐下来。”

所画才在师娘的安抚下坐进唐卡对面的床榻里。他师娘的手仍是搭在他的肩头上,没有离开。柔和的话语,和夫人柔和的手指,像一抹丝绸滑过男孩的脸。

“所画,你来看,你面前的唐卡,是莲花生大师,我们神灵的大成就者,具有无量无边的功德。来,孩子,闭上眼去。”

所画目光恍惚,微微半闭,也有迷茫的神色充满犹疑地从眼线内挣扎出来。

“闭上去,闭起来孩子。”夫人声音里点缀着雨露,“闭上双目你来观想,莲花生大师头戴宝冠,趺坐莲花月轮之上,手托甘露……你来想:大师的甘露有没有化成一股白光?哦呀,它会照灌你,叫你好起来……好,你再来观想,大师的法身有没有缩小如同一米阳光,它会从你的顶门,顺中脉,到达你身体的中心,安座于你的心脏……现在,孩子,你能看到在你的心中,有莲花在开放吗?”

所画目光微微启动,半睁半掩,或许是顺应更多一些地,瞧着唐卡。有点奇怪,还是一路颠簸得累了,所画的目光在众多威严的唐卡佛像和他师娘的开悟引导中慢慢稳定下来。

师娘因此不失时机地从神龛上拿出一抹松香,倒进香炉里,“来,所画,帮我点香。”

中午,花花的阳光钻进耿秋画师家镂空的窗棂,流淌在一幅幅唐卡上。男孩已经在松香的烟雾中面对唐卡发呆良久。他爬起身,抬起左手,扶持右手。那右手便像一只闷闷的布袋子,在男孩身上晃荡起来。男孩呆呆瞧着,又重新用左手抓起来。一支小小的画笔塞进右手的五指里。但是右手抓不住它,他只得用左手紧紧抱住右手,才能将画笔送上墙壁去。他准备在墙壁上虚拟描摹一个图案。但左手迟钝打颤,右手也颤抖不利索。他又尝试用左手作画,那左手关节却僵硬不得灵活。

画笔因此从男孩的手里跌落下去,掉在地上。男孩浑身疲软地倒进唐卡下的床铺里。一会后,他缓缓闭上眼去,似是睡了。

我想他累了。或者沉入一个神话天地——耿秋画师家经堂里那些神圣的唐卡、坛城彩绘,是一方美妙世界。莲花——净心的仙物开放在大悲菩萨之下。那些含藏菩萨之心的蕾苞,那些初发菩萨之意的绽放之莲,那些证实菩萨之果的开敷莲花,一朵朵,似是飘洒阵阵妙香,广布于经堂。唐卡:那些度母的神像,那些金刚的神像,那些天女的神像,七宝,百戏,八吉祥。佛器:那些八叶莲花的法轮,那些灵芝祥云的如意,那些青玉的宝瓶。佛龛里:那些镀金的佛像,那些净水,那些净碗,酥油灯盏和松香。燃烧的松香叫人沉迷,丝丝缕缕的香气,普熏一切,把人拖入一场无为空境。是的,有这样一方极乐盛景,我们可以安定。所画师娘那真诚细密的声音就轻轻地抚摸上我的耳膜。“放心回去吧梅朵姑娘,不用担心这个男孩再有想不开的地方,他会在佛祖的面前睡得很安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