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画住院半个月,手臂上的伤口才慢慢愈合。医生说可以出院,但回家还须休养一些时日。活计是不能做了,画壁画,那即便是伤口完全恢复也不可能。手肘大筋断裂,他的那只右手,除作为完整人体器官还可以暂时保留之外,完全丧失工作能力。

所画得知这样消息,一头瘫倒在病床上,沉默还是沉睡,还是吓的,一天一夜不曾起床,没有声息。

第二天早晨,朝阳还未爬上东边山岗,昏暗的病房里,所画却突然从病床上跳起来,眼神里注入焦躁和绝望的魔气,声音像一排尖利的牙齿,朝我啃过来。

“阿姐!你说我总不会真的没有右手吧!你说它既然还能生长在我的身体上,它至少还在吸我的血吧!血脉总还能让它有一些气力吧!只要它还能拿起画笔,我也不怕!阿姐,给我一支画笔!”

“所画……”

“阿姐,给我画笔啊!让我尝试一下!”

男孩的目光变得锋亮,尖锐,叫人心惊。我的手,月光的手,已经紧紧按住男孩的身子,也是不能叫他安稳。他在病床上拼命扑腾。扑腾不起,会用口腔,呼吸,急喘的气息和声音撞击我们。“阿姐!阿哥!别阻拦我啊!给我画笔!你们给我画笔!我要画画!!”

“唉所画,我给你,但是这里没有啊……要到师傅家去,求你……别这样折腾,我们先到师傅家去……”

“不!如果不能画画,我到师傅家去做什么?”所画目光直接地盯住我,焦点却不在我脸上。那种目光里已经没有焦点。它变得空洞,涣散。

我和月光,还有病房里两个医生,我们有四个人,才可以把所画强行拖进班车里。我们几乎挟持了这个惊慌失措的男孩,送他到耿秋画师家里。

画师的夫人,近期内正在准备着一场长途旅行,上尼泊尔的佛祖诞生地朝圣。行李已经备好,但是所画的受伤叫夫人停下了脚步。

当下安顿所画,他被夫人送入自家挂满唐卡的经堂。

所画在师傅家经堂里,面对满屋的唐卡情绪纷乱复杂。一会眼神恭敬,却也没有光芒。一会焦躁,东张西望。一会目光急骤锋利,雪亮如同一把匕首。一会则满目绝望,几近摒弃的神色,不望人,不望佛像,粉碎的光芒,坠落在地上。

他的师娘表情严肃,一边躬身朝拜唐卡,一边对恍惚中的男孩声色俱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