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祯儿乖,等到桃花开了,娘带你去看桃花!”

豫如抱着自己的儿子坐在床榻上,脸上荡漾着母性的光辉,不时轻轻地用手指逗弄着。自打三天前进了延福殿开始,她就抱着孩子不肯放,哪怕是进食的时候也必得看着孩子,晚上几乎是不眠不休。起初的时候人家毕竟还看着所谓的太皇太后旨意,到了后来几个宫人太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直到传来消息说崔夙回宫,众人便琢磨到了一点关键。

什么太皇太后口谕,那绝对是假传圣旨!

正因为如此,方才有几个小太监上宫内局报信那一遭。只不过,因着豫如是皇帝生母,前朝贵仪,又曾经是崔夙的身边人,因此没有一个敢上前去争夺孩子——这要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谁也承担不起。

因此,两个宫人站在门口,眼看着豫如死死盯着孩子不肯放手,尽管心下焦急,但竟是半点法子也没有。直到远远传来一声长公主驾到,两人方才如蒙大赦一般跳了起来,慌忙跑去迎接。至于豫如却仿若未闻,目光中仍然只有一个李祯。

崔夙哪里有心思和外头的太监宫女多嗦,直奔李祯所在的宫室,一进门就看到豫如低头抱着孩子的情景。见豫如眼睛都不抬一下,她只得缓步上前,谁知才走到床榻前不到五步的地方,那个刚刚埋头看孩子的身影就忽然抬起了头,冷冷喝道:“站住!”

崔夙还是第一次看到豫如用这样的口气说话,愣了片刻还是停住了脚步.,看着那张脸,她着实难以置信这就是昔日最最爱惜自己容貌的豫如——前头的鬓发已经散乱不堪,弯月似地眉毛完全没有涂抹。完全是黄脸婆似的模样。只是,那双已经凹陷下去的眸子却放射着狂热地光芒,大异于往日的平静无波。

“豫如……”

“他输了。他居然还是输了!”豫如忽然发出了一阵狂笑,好容易停住了之后。她忽然喘了几口气,最后方才露出了沮丧和绝望,“他找上门来地时候,我就知道他会输。别人不知道,我伺候了长公主你这么多年。哪里会不知道你的秉性?不论是谁,你都不会输的,不管那个人和你是什么样的关系!”

她忽然站了起来,一双往日白皙的手已经失去了美丽地光泽,但依旧死死箍在孩子身上,旋即将孩子的脸紧紧贴着自己的脸:“当初是我太傻,只知道攀龙附凤,一心想着作娘娘,可以得到荣华富贵。成为人上人,却从来没想过,要是皇上根本不喜欢我怎么办。那时若不是长公主你。只怕如今我已经是一具尸体。所以,我一直都很感谢你。一直……”

“可是。为什么太皇太后一定要夺去我的儿子!那是我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凭什么她说三日探视一次。我就只能三日探视一次,就因为她是至高无上的太皇太后么!”

崔夙听着她娓娓道来,最后被那忽然拔高的语调吓了一跳。这个宫中对太皇太后不满的人很多,但是,除了当初被废的杜皇后之外,从来没有人敢当面说太皇太后一个不字,更不用说像豫如这样赤裸裸地发泄了。

若是太皇太后还活着……只怕等待豫如地就只能是赐死吧?话说回来,太皇太后对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下手往往极为狠辣无情,这无关人等之中,甚至包括她的亲生儿子。

“豫如,我曾经对你说过,只要你愿意,大可天天来,若是有人追究,自有我顶着……”

“天天来一个时辰又有什么用?”豫如不等崔夙说完,忽然就吼了一声,旋即又无力地耷拉了脑袋,“长公主,你一直都对我很好,那种好甚至让我觉得承受不起。所以,我才会答应他,因为他说可以让我和祯儿天天在一起。我不在乎什么皇太后地名分,也不在乎祯儿是不是皇帝,我只在乎他是我的儿子!”

她忽然抱着孩子冲了上来,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长公主,求求你,让我带着他走!我知道,如果他会说话,一定也不愿意当那个劳什子皇帝地!祯儿他有我这样地娘亲,将来群臣又怎会服他?”

这是什么荒谬的理由?

心中想着荒谬,但是,看到连连磕头地豫如,崔夙知道,这并不完全是荒谬的理由。这个孩子能够坐在皇帝的宝座上,靠的只是帝室的血统和太皇太后的乾纲独断。倘若不是她临朝主政,那么,大多数的可能是操之于权臣之手。如今想来,太皇太后当初那含含糊糊一句话实在是可疑,哪有因为孩子心性未定,就把一个小孩子放在宝座上的道理!

“豫如,你起来!”

她伸手去拽地上的人,无论如何拽不动,最后不禁恼了:“我说过,会让你们母子见面,就绝对不会让你饱受分离之苦。从明天开始,你就住在延福殿偏殿,如果有人有异议,就让他来找我!”

原本十二分绝望的豫如听到这话,猛地抬起了头,那目光中充满了犹疑,但最终还是默默地站了起来。不舍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儿子,她忽然将李祯交到了崔夙手中。

“长公主,我只求你一件事。若是时势所逼,不用这个孩子再坐在帝位上,请你把他还给我。”她一面说一面在崔夙的手上紧紧握了一下,口气中满是诚恳和悲切,“哪怕是冷宫或是其他地方,我也会陪着他一起呆下去。”

见豫如掩面匆匆冲了出去,崔夙只觉得心中郁结着一股说不出的情绪。难道,她这个监国长公主,就真的那么不可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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