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皇宫显得格外幽静,白日里恢宏高大的宫殿,此时却在月光下投出大片大片的阴影,带来了一种更加凝肃凄冷的气氛。无论是外朝还是内朝诸殿,除了御花园之外,向来不种大树,为的就是防止有人行刺。而到了夜间,那一队队巡逻的禁卫也渐渐多了起来。

崔夙简直不知道自己用什么心情出了慈寿宫,往日向来驭下宽和的她头一次声色俱厉地驱逐了那些侍卫和宫女,自己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在那冰冷的青石地上。十天之内,所有的政令将一改之前从宣政殿下达的惯例,全部从慈寿宫发往天下。

但是,这一切都是表象!那个让群臣畏之如虎的人,那个镇压朝堂最重的一尊佛,已经不在了!而且,她居然还不能流露出一丝半点的悲伤,因为她还要配合已经不在的太皇太后演最后一场戏!

她实在没有想到那一刻会来得那么快,前一刻,太皇太后还在拉着她的手追忆往事,而后一刻,那双刚刚还温暖有力的手却一瞬间变得冰凉无力。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双眼睛变得涣散无神,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从她的手中滑落,眼睁睁地看着那最后一声叹息严严实实地堵在了口中。

从现在开始,她再也没有那个可以在疑难时提供建议的老师,也没有那个在伤心失望时安抚慰藉的外婆,无论从血缘还是从亲情,那个待她最厚爱她最深的人,已经撒手西归,从此之后阴阳永隔。

“外婆……”

她几乎用最低的声音轻轻唤了一声.一瞬间泪流满面。她默默地站在那高高阶梯的阴影之中,任由泪水放肆地洗刷自己的所有痛苦,放任双肩无力地抖动。十天。她要在人前用最坚强地姿态挺过十天,甚至在那些自己最信任的人面前也不能露出半点端倪。她真的能够做到么?

她仰首望着深蓝地天幕,只见一轮如弯钩一般的残月散发着阵阵清冷地光辉,而在它四周,赫然是一颗颗璀璨的繁星。天上飘着不少乌云,无论残月还是繁星都时不时为乌云掩映。清辉和阴影交替笼罩着大地。

崔夙终于止住了那种激荡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随即用帕子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把脸,但依旧能够感觉到眼睛的红肿。刚刚她在慈寿宫门口大发雷霆的一幕应该有不少人看见了,只怕不消一晚上就会有消息传遍全城,说是她受到了太皇太后地申饬。

这不就是太皇太后的目的么?即便是已经过世了,也要用肩膀为她分担最后一点担子,这样的偏袒和护持,天下间又有谁能够办得到?从始至终。她就一直是太皇太后唯一偏爱的那个人,从始至终,她都是得天独厚的。太皇太后从来没有放过手。从来都没有!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徐徐从阴影中现出了身形。她的时间并不多。只有十天。倘若不能在这十天之中让所有的事情纳入正轨,那么。她只怕就再也没有那个机会了。

此时,正好有一队禁卫巡视而过,看到忽然窜出来的崔夙,众人全都吓了一跳,甚至有几个新补入地年轻人抽出了腰刀。好在领队的中年禁卫眼睛极好,一看清人便立刻厉喝了一声,随即一马当先地跪了下去,其他人随即恍然大悟,纷纷跪下行礼。

“参见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