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国公杜波、荣国公徐肃元、右相鲁豫非……再加上六部尚书以及各部司大臣,皇帝的身后集结了足足几十号人。然而,和前头风光满面的皇帝不同,这些官员脸上都有些不自然。谁也无法确认太后昏迷不醒是否事实,若是到时候太后突然露面,那么,一切会不会轻易翻盘?

皇帝可以相信范志明那个阉宦的忠诚,但是,他们不可能忘记那个人在当初查抄数位大臣府邸的境况。那个如同杀神一般的人会背叛太后,那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事。

除了在那里指挥军士警戒的范志明之外,徐莹自然是另一个引人注目的人。她历来便是侍奉在太后身边的尚宫,而在那一层身份之外,还有一个身份更令人戒惧。两次废帝的策划者和主要执行者,亲自赐死当年的张皇后,还有种种流放大臣的旨意,传闻中也出自她的手笔。比起范志明来,她的叛离无疑更不可靠。

皇帝靠的就是这样两个人方才使得局势风云陡转,可是,这真的可靠么?

右相鲁豫非心中冷笑,朝身后左右扫视一眼,见人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作老僧入定状,哪里不明白文武大臣心中在想什么。太后积威太久了,久到大多数人已经忘记了,这个天下原本就应该是皇帝的。即使现在曙光在望,不少人却依旧在黑暗中徘徊不敢出,这其中就包括了自己。真是讽刺啊,可是,他难道就敢上前去,愿意和皇帝一同承担这风险?

他们不过是被范志明率兵强逼来的。所以,无论出了什么事,他们都不必承担什么责任,这就是所有人心中的如意算盘。即使那些早就希望太后一命呜呼的人也不例外。只有等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刻,他们方才敢去向皇帝奉上忠诚。

慈寿宫地层层刀枪后面。赫然站立着一个脸色漠然的人。那是一个所有大臣都非常熟悉的人影——长洛侯刘成。然而此时此刻,曾经地铮铮铁汉却显得有些憔悴,眉头更是一直紧锁着。

被范志明麾下的精锐亲兵簇拥着,再加上认为局势已经完全落入控制,皇帝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强烈地自信。此时。他便坦然站在最前方,朗声质问道:“刘卿,你还要挟持太后到什么时候?你擅自在朕的延福殿缉拿朝廷大臣,擅自调兵慈寿宫,甚至不让朕去见太后,这些朕都一一忍了下来。现如今诸位朝廷大臣都在那里,你还让这些禁卫堵在这里,难道你真的准备造反?”

上一次用的词是“图谋不轨”,而这一次干脆用上了“造反”两个字。禁卫中间顿时一片哗然。他们早先听从调动的原因是太后手令,然而,如今皇帝带着文武百官几乎上百人就在面前。那种压迫性地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的。禁卫大多都是功勋子弟,全家老小都在京城之中。谁也无法承担由此而来的毁灭性后果。

看到底下人心浮动。刘成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能慌张。但即便如此。他放在腰刀柄上的右手依旧微微颤动了一下。

“皇上以造反归罪于臣,臣却不敢领受。臣蒙受先帝和太后大恩,执掌禁卫已经多年,自忖对得起两位至尊的信任,更无愧于良心。臣倒是想问问皇上,范志明擅闯禁宫,诛杀慈寿宫侍卫在先;徐尚宫下药让太后昏迷不醒在后;这样的乱臣贼子,皇上却收留在身边,难道不怕别人指斥您不孝吗?”

皇帝心中着实大怒,他本以为在这样压倒性的局面下,刘成会悬崖勒马效忠于己,万万没有想到这时候对方依旧这样坚持。听到后方官员队列中发出了嗡嗡的议论声,他不由心中烦躁,厉声喝道:“放肆,你好大的胆子,竟然编排朕地罪名!”

“倘若不是,皇上为何不敢将魏王殿下请来?”

一句话让皇帝哑口无言,事实上,他并没有对范志明提起究竟要召集哪些大臣,而范志明没有把陈诚安弄来,也确实符合他的心意。他眼下要逼宫的是自己地亲生母亲,而陈诚安不单单是他的舅舅,还有另一层异姓王地身份,叫他来岂不是自找麻烦?

“朕乃是母后之子,求见母后自然是天经地义,刘成你一而再再而三阻拦,还敢说不是谋逆?”他终于完全没有了和刘成再辩地耐心,沉声吩咐道,“范卿,命你麾下军士立刻进击,凡有阻挠者,按谋逆罪论处,诛九族以谢天下!”

范志明躬身领命,而对面的禁卫队伍中顿时一片哗然。刘成地话虽然有一定的效用,却无法抵消皇帝口谕。眼看对面大队侍卫亲军齐齐整整地逼过来,倘若他们动手,难不成要真的被诛九族?

就在局势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亮的声音盖过了众多议论以及沉重脚步声,忽然之间响遍了全场:“皇上真的准备惊扰太后么?”

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地向慈寿宫门口射去,当看清了门口的人时,惊呼声顿时此起彼伏,就连皇帝也不禁游移了起来。

身穿朱锦翟衣,头戴花钗九树,腰悬白玉双佩和纯朱双大绶,那冷然站在那里的不是崔夙又是谁?可是,她不是明明去灵山寺上香了么,怎么会突然站在这里?

“是宁宣郡主!”

也不知是谁嚷嚷了一声,百官中间顿时乱成一团。此时此刻,对于太后状况的议论顿时更多了,谁也不知道,下一刻那个带着无穷威势的人影,究竟是否会从里面出来。

心乱如麻的皇帝已经有些乱了方寸,甚至无心去制止那些官员的骚动。而这个时候,范志明终于认出了上头那个人影,心中顿时堆满了后悔。如果他早知道当初那个自称侍女的就是崔夙,怎么也不可能放虎归山,一定会把人好生看起来,可如今就是后悔也晚了!

他知道自己眼下再没有退路,只是沮丧片刻就恢复了过来,疾步上前在皇帝身侧低声禀奏道:“皇上,倘若太后还安好,又何必让郡主出来充场面?退一万步说,就算太后出来,皇上也已经无路可退了。当断不断反受其害,还请皇上千万勿要上了他们的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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