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崔夙只用了半碗梗米粥,吃了几颗蜜枣。而太后却用了两个银丝卷,送上去的每道菜肴撤下盘时,都略略用了几筷子,喜得那些伺候在旁边的太监宫女眉飞色舞。果然,等到饮宴结束,太后只是淡淡一点头,当即每人赏一千钱。旨意一传下去,整个乾明殿伺候的下人全都是喜出望外。

皇帝撇下了皇后,和崔夙一起亲自把太后送回了慈寿宫,直到等着太后歇下之后,两人方才在一大堆内侍宫女的簇拥下出了大殿。

这一夜没有月光,但崔夙能够清楚得看见,旁边这位皇帝的额头上已经隐现几丝皱纹,那冠冕底下的乌黑头发中,也依稀可见几根银丝。她不由有些恍惚,尽管从辈分上,皇帝是她的舅舅,但是,和她死去的母亲相比,皇帝足足要年轻十几岁,如今还不到三十。这种年纪却早生华发,不得不说,傀儡生涯不是人人消受得起的。

走着走着,皇帝突然停下了步子,低声唤道:“夙儿!”

崔夙微微一愣,随即上前问道:“皇上有何吩咐?”

“今天多亏你了,若不是你警醒,只怕这一个除夕夜又不太平。”皇帝温和地一笑,苍白的脸色中仿佛露出了几许红润,“朕没有什么东西送给你,赶明儿送你一幅画吧!”

崔夙没有料到皇帝居然注意到了适才那一幕,一颗心猛地跳动了两下,按捺了片刻方才平静了下来。她竭力不去想那话语中的深意,微微屈膝谢道:“多谢皇上!”

直到御驾一行走远了,她方才收回了目光。三年前的那一场惊变曾经让天下震动,但是,时过境迁,居然已经有人忘记了。不过也不奇怪,人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沧海桑田,还有多少人会记挂那些已经失势的人?

除了皇帝的居处延福殿,她的居处玉宸宫是整个宫廷中离慈寿宫最近的。因此,她得以在周身冻僵之前跨进了宫殿。玉宸宫经过改建,下面烧着地龙,即使在隆冬之日也散发着一股暖意。而在整座宫城之中,设有地龙的宫殿也不过寥寥数座而已。

几个宫女上来替她解开厚实的披风,待到她坐定,又有人捧来了银盆毛巾和一应用具,待到重新梳洗完之后,她已经让人把原来那个复杂发式完全解开,一头长发如同瀑布似的垂在肩头,身上换了一身居家常服,那套华贵笨重的礼服也命人收拾了起来。

她缓缓喝着热茶,一点一点地压下了胸口那些寒意,仿佛被冷风冻僵了的肠胃也渐渐暖和了下来。正当她盘算着让小厨房做些什么宵夜解饿的时候,耳畔便传来了一个声音:“郡主,乾明殿寇总管送来了一个小太监,说是您要问话。奴婢把人安置在了东偏房,不知郡主现在是否要见他?”

崔夙下意识地放下了茶盏,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把他带进来!”

见那报信的宫女匆匆出去,她往旁边扫了一眼,随即吩咐道:“你们都下去,留下沉香和豫如。还有,吩咐小厨房去准备宵夜,不拘什么,暖胃的就好。”

一会儿功夫,大殿中顿时空荡荡的,只留下了崔夙左右的两个宫女。不多时,刚刚那个小太监便低垂着头挪了进来,行到跟前时立刻跪下磕头:“奴才谢郡主救命之恩!”

“沉香,豫如,你们出去看着,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进来!”

两个宫女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诺大的空间中便只剩下了这两人一坐一跪。崔夙沉默良久,突然开口问道:“你家王爷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