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知道血流出来的声音,会像那些蔓延在渭河以北的花朵般,一朵一朵地盛开又凋零,永无止境。

黑衣的男子冷漠着脸,他的眼泪一直流到我的心上,凝结成冰。

我又听见刺在身体上的剑声,它哭成一个渐次寂寞的姿势。

我年老的叔父站在鲜血积聚的尸体上对我说,等你长大后,就可以替我们荆氏一族报仇了,然后你回到莲花园,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

我对赵四微笑,谁都无法阻止一切。那是劫数。就像飞鸟始终会落地,就像人总是要死去,只有落定尘埃,一切才会结束。

赵四逼迫我去看满墙贴着喜字的亭阁。那些大红的色泽尚未褪尽,如无穷而鲜亮的夕阳。他说,荆轲,如何才能尘埃落定?你明知他是我的主人,为何你仍要杀他?

因他手里的赤剑。他是我必须手刃的仇人。

赵四望我一眼,然后把赤剑推至我面前,你是指这把剑?你可知道自己可能会凶多吉少?你是我的妻子,你就真的丝毫不顾念我们之间的夫妻情谊?你有没有爱过我?

我只是找不出不杀他的理由。我永远都是荆氏子孙,永远都是。

在这一瞬间,有扑翅的大鸟盘旋而过。我抬起头,望了一眼天空,所有的落叶开始飘往北方。

隔着云层,我仿佛看见我的叔父,站在云梦的楚山之巅,皱纹疏展,怀抱莲花,微笑着离去。

荆轲,我与你之间,今日只得缘尽于此。以后,世上再无一个叫赵四的人为你牵肠挂肚。你要保重。

赵四疲倦地从我面前离去。他说,总要有一个人死去是不是?我的爱情死了,它因你而死。当河水干涸,当树木枯死,当所有的所有,都远去时,我们才会再见。那时,我已经不再是我。

他说得很决绝。我明白,他是真的要开我了。

邯郸那么大,却容不下一个歌姬的仇恨。

我想起初遇赵四的那个下午,天空很阴霾,百草疏长,密麻的匝满了整个邯郸城。我正站在琉璃台上,为秦太子舞一曲《楚风》。那是我家乡的歌谣。

我的叔父就是哼着这首歌在我面前倒下去的。暗红的血,迅速在地上染成一朵莲花的图案。

在我当歌妓的时日,我只舞此曲。我想念家乡渭水河畔经久不衰的莲花了。

很多人都说我是个疯子。徒有绝世容貌,却依旧讨不到主人的欢心。因为我不笑。

在又一个欢宴上,主人终于将我拱手让出。赐给的是一个长相丑陋的工匠贾二。主人说,我看你怎么给一个工匠舞《楚风》,疯子。

那一瞬间,阳光顺着窗棂倾泻进来。柔软温和的阳光,像亲人的手掌。

于是,赵四过来。他的手指放在我的衣袖上,长久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