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太师府的亭阁中,我看见萼娘,风情妖娆的女子。十指艳红刺目,手握孔雀绿的团扇,穿绛紫色衣裙在亭子中翩翩起舞。婢女围成一堆正低声议论。

我抓住一个侍婢,问了,才知,她是太师府新来的舞姬。

心生疑惑。凭直觉,我猜她的身份绝不止舞姬这么简单。一个地位卑微的舞姬,不会穿丝质的艳裙,不会在太师府的凉亭随意起舞,不会惹得一众侍女的艳羡。

很快,就被证实。披着盔甲的将军,站在一角,凝望凉亭的方向。恨不得这眼底情意能化作春风秋雨,拂去她眉间的忧伤。

有侍婢惊慌地想要去告诉萼娘,他轻声止住。良久良久,他才悄无声息地退场,生怕惊扰了紫衣舞姬的雅兴。他的脚步,击成一堵又一堵的伤。黯然神伤。

我认出,他是凤仪亭水榭边的黑衣男子。他经过我身边时,抬眸扫了一眼。只一眼,便移开。

他眼底为她隐忍的风情,我懂。可是,在同样的时刻,他看不到我眼底的伤。他感觉不到,在他将那个女子装进心里时,而我装下了他。是不是每一种开始,都必须经过万千隐忍,方可以泅渡至岸?

来到长安后,我的脑子不断浮现出一些片段的画面。

白衣似雪的少年,双眸清澈如星辰一般,眉目如画。他站在帝的身边,周遭是纯白的大树与天空,有硕大的青鸟停在枝桠上。白裙曳地的女子,捧着蟠桃圣果,迎着少年的方向微笑。可很快,她唇边的笑意褪至唇角,寒凉直抵心内。

我总是被这样的梦境惊醒。

将红色嫁衣放到董卓面前时,他颤抖着手接过去。他的手一寸一寸地细心抚摸,仿若抚摸另一个女子所有逝去的年华。

在他的眼里,我看到的,只是一个已经老去的男人。而我恨他至极。我没有料到,当他听到我娘死去的消息时,会悲怆得用手抚住了双眼。

那晚,他喝了很多酒。我什么都没有说。我甚至冒出一些奇怪的念头,希望他会一醉不醒。这样,他就能在梦呓中与我母亲长相守。

他不断自言自语。讲那个开满野山菊的部落。讲所有所有,憧憬却未来得及发生的故事。讲自己的懊悔,以及膨胀的野心,讲一个朝代即将面临的尘埃落定。

他说,璃,当初我为什么没有听你的话呢?为什么我再也不能对你说出我的后悔?为什么我们再也无法相见?璃,如果能够重新开始,该有多好!

我没有再留下来听他的忏悔。因为想要听这些话的女人已经不在了。说与不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

柔如水的月光,皎洁地挂在树梢上。风凉云低。

我再次遇见那个男子。他正在月下舞剑。一袭黑衣,剑光寒凉。若不是习习的剑声,我并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见到是我,他微笑地俯下头来,貂蝉。

他唤我的名字。他说,我是吕布,董太师的义子。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凤仪亭的水榭边,你牵着一匹马。

不是。他说,也许在更早以前,我是见过你的。

他就站在那里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和纯澈的双眸。有一种疼,似要穿透心脏般铺泄在我柔弱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