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是你的意愿,不是我的。”他盯着嬿婉,目光清冽如数九寒冰,“为什么这样?”

“为什么?”嬿婉苦笑,“若不是因为没有孩子,我怎么会落到如此田地?云彻哥哥,我过得并不好。我只是不想再受人欺凌,为什么这样难?”有清泪从她长而密的睫毛间滑落,“我只想要一个孩子,让我后半生有个依靠而已。云彻哥哥,我只希望那个孩子的父亲是你。”

“是我?”云彻愕然而恼怒,“你用这样的方式选择是我?”他别过头,见案几上有一壶茶水,立刻举起倒入口干舌燥的喉舌,以此唤来更多的理智和清明,“你选择的是皇上,不是我!”

“那有什么要紧?”嬿婉红了双眼,“只要你是我孩子的父亲。”

是恼怒还是羞辱,她用这种方式,来贬低自己,贬低她。他终于道:“你有皇上!”

嬿婉有些急切:“皇上与我,或许没有子嗣的缘分!而且皇上老了,并不能让我顺利有孕。我已经喝了那么多坐胎药,我……我只想要个孩子!你比皇上年轻,强壮,你……”

云彻摇头:“不!如果你有了孩子,会怎么对我?借种生子之后,我便会被你杀人灭口,不留任何痕迹。你要除去我,太简单了。”

嬿婉惊诧地看着她,柔弱而无助:“云彻哥哥,我们多年的情分,你居然这样想我?”

“断得一干二净,不留任何余地,是你一贯的处世之道。”云彻的眼里有一点因愤恨和失望而生的泪光,转瞬干涸,“你找我,不过是我有可利用的地方而已。”他奋力支撑起身体,“令嫔娘娘,但愿你能留住一点我对您最后的善意想象。”他起身,跌跌撞撞离去。

嬿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颓然坐倒在榻上,眼角的泪光渐渐锋利,成了割人心脉的利刃。春婵惊惶地闯入:“小主,凌大人怎么走了?他会不会说出去?”

嬿婉疲累地摇头:“本宫不知!”

春婵慌不择言:“可借种的事……按着咱们原定的想法,只要日后成功,一定得除去凌大人灭口。可现在……”

嬿婉的面色苍白似初春的雪,是冰冷僵死般的残喘,在松弛的尽头散发着无力的气息:“他走了也好,至少以后不必本宫来杀他了。”

春婵的手按在嬿婉的肩头,像是扶持,亦是强逼自己的安慰。可她还是害怕,从骨子里冒出的寒气让她手指发颤。她自言自语道:“他不会,也不敢。对不对?小主。奴婢看得出来,他是在乎您的,他对您有情有义。其实他是个挺好的人,真的!”

嬿婉支着明亮的额头,低眉避过春婵惊惧的面容,引袖掩去于这短短一瞬间掉下来的清亮泪珠:“他当然是个好人,可以依托终身的人。可春婵,本宫和你不一样。本宫也曾经是好人家的格格,却入宫做了奴才,还是不甚体面的奴才。本宫再不想吃那些苦了,一辈子都不想再被人欺负。本宫没有办法,所以只能找这个好人,也只能去欺负一个过得不如本宫的好人!”

春婵甚少见她这般感伤而无助,她吓得一个激灵,全然清醒过来,跪下道:“小主,您别这么说……你是有福气的……”

“春婵,你放心,只要你好好跟着本宫,本宫不会让你只是一个卑贱的奴才。一定不会!”嬿婉静静说完,面上的颓废哀色旋即逝去,她咬着唇狠狠道,“没别人可以帮本宫,那就算了!”她死死按住自己的小腹,含着暴戾的口吻,森冷道,“既然我得不到一个孩子来固宠,那么……”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恢复了如常的冷静,看了春婵一眼,“那炉香原来那么没用,去倒掉吧。”

云彻走了好一段路,寻到庑房里换回自己的衣裳,又一气灌了许多茶水,才渐渐恢复清明的神志。同住在庑房里的侍卫们都睡熟了,浊重的呼吸混着闷热的空气叫人生出无限腻烦。他透着气,慢慢摸着墙根走到外头。甬道里半温半凉的空气让他心生安全,他靠在墙边,由着汗水慢慢浸透了衣裳,缓缓地喘着气,以此来抵御方才暧昧而不堪的记忆。印象中嬿婉美好纯然的脸庞全然破碎,成了无数飞散的雪白碎片,取而代之的是她充满情欲的媚好的眼。他低下头,为此伤感而痛心不已。片刻,他听到响动,抬起头,却见如懿携着惢心并几个宫女从不远处走来。

他心头蓦然一松,起身守候在旁:“皇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如懿颇为诧异:“这个时辰,凌大人怎么在此?”

云彻有些窘迫,很快道:“侍卫巡夜,微臣怕他们惫懒,特意过来查看。夜深,娘娘怎么还在外行走?”

惢心笑道:“宫里请了喇嘛大法师在雨花阁诵经,小主刚去雨花阁祈福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