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州府内全依靠飞灵江, 府内百姓活命是此,丧命也是此。

这般多年下来,为减少洪水猛势, 飞灵江又衍生出不少支流。而扶远县的上游正是飞灵江分出来最大的一支支流。

按理这支支流下方是不该住人,但是在扶远县存在的时候,飞灵江那支支流还不存在,为了保全嘉州府, 只能将洪水引走, 倒霉蛋就是扶远县,是以扶远县至今仍是下县。

扶远县里有点门路的人都移居了,剩下的百姓只能硬扛。如今县中挑不出足够的人手修坝,只能从别县调。

程叙言听着县令详细汇报,眉头紧蹙。县令后心已经汗湿, 还保持着躬身的动作。

知府大人有令, 让他全力配合程钦差,不得有半分违抗。他一个小县令哪敢。没有知府大人的吩咐,他也会老实办事。

扶远县在整个嘉州府都排不上名, 甚至好多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县。那日知府携众官员去码头迎接钦差, 扶远县的县令未去, 不是扶远县县令藐视上官, 而是知府忘记派人通知他。不过因此扶远县知县没跟着奔波一整日。

程叙言起身, 打算去上游大坝看看。县令犹豫片刻还是跟上去。

县内地势还算平坦,程叙言邀请县令同乘马车, 盛夏时节鸟语花香。程叙言撩开车帘,远处稻田里的稻苗长势颇好。

县令却绷着一张脸, 仿若那些稻苗已经枯萎般。

程叙言放下车帘, 看见美景的愉悦也蒙上一层淡淡阴影。眼前的一切是否存在全看天意, 若天公不作美,再好的良田,再好的稻苗都是水中月,一戳就散了。

之后马车内一直沉默,两刻钟后,马车到地儿,程叙言从车上下来,县令跟在他身后。

隔着一段距离,他们都能听到大坝上男人卖力气的吆喝声,程叙言走近,领头的衙役微惊,迅速向他行礼。

程叙言摆摆手,又往大坝更近些去。衙役欲言又止,还是道:“大人,前方危险。”

虽然现在没有泛洪,水面平静,可若是钦差大人不小心掉水里受惊,也够他们喝一壶了。

时明拦住衙役,“放心吧,我家大人知道轻重。”

眼前是飞灵江分出来的支流,威势大减,所以整个大坝比寻常的小一些。

有不少汉子陷在水中劳作,程叙言问:“他们这是?”

衙役刚要回话,瞥见县令大人,立刻住嘴。

县令道:“这是打木桩。”

程叙言眼力好,他瞧着水波拂过木桩的横截面,出现层层叠叠的纹路,程叙言似笑非笑:“这木桩是今年的?”

县令心头惴惴,含糊应是。

“方县令真当本官不通俗物不成。”程叙言冷下脸:“你敢让人把木桩拿上来给本官仔细瞧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