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倦的父皇崩逝在那年春末里, 繁盛的夏日刚刚开始,就被一场大雨打落,整个江山都在风雨里飘摇。

温暮归得知这个消息时身上的伤口刚刚开始愈合, 楚倦掌权以后鼎力支持边塞,陆续将贪墨粮草的官员都整治革职,有了他的支持边塞的日子好过许多,胡人也只能退守关隘之外。

温暮归总是亲自上阵, 身上的伤口总也没有好的时候,多数都是刚愈合就又挣裂开来。

大夫数落了他数次, 说他再不爱惜身子,这身血肉迟早要垮掉,他闻言倒是深有所感。

毕竟他也不想带着一身狰狞伤口去见殿下, 怕叫他倒了胃口。

可是这伤养不过半个月就传来了陛下崩逝的消息, 天家自古少有真情,楚倦却是一个例外,他的父皇母妃俱是宠爱他,偶尔在一处时也如寻常父母子女一般。

边塞尚未安宁,他本不应擅离职守, 就算想回去也该先递折子而后等调令, 他强行按捺住自己,却在那天晚上梦见了楚倦。

梦见前生他父皇崩逝那一晚,那个桀骜不驯的靖王,枭雄般倨傲的人物,站在猎猎狂风里背影孤桀,直到他上前才克制的将额头抵在他肩头。

哑声说:“暮归, 我父皇不在了。”

他那样悲怆, 失去他的父皇母后之后, 他将自己的后背尽数交给了温暮归。

他是世人眼里孤高桀骜的靖王,也不过只是一个痛失至亲的凡人。

天下之大,他终于只剩得他一个人。

可温暮归那时是如何对待他的呢?他背叛了他,在楚倦最信任他的时候,最孤立无援的时候,给了他最后的致命一击。

——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温暮归猝然惊醒,额头冷汗密密麻麻,心脏在胸腔里恍如擂鼓,城楼外大雨将至,雷声轰隆而下,天地间雷云压顶。

他死死捂住心口,那里有隔世的痛再次席卷而来,穿过了半生风雨变换来的如此迅捷又猛烈,几乎要将他在顷刻间击倒。

再无任何犹豫,他提剑跨上骏马,守城的将士惊疑不定的为他打开城门,赶来劝他的副将策马追上他,将挡在城门外大喝:“不可——”

“大人,将在外,无诏不可擅离职守,不然以叛国罪论处!”

副将用袖袍狠狠擦过脸上雨水,露出一双焦急的眼:“您不可出此门!”

他是失心疯了才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瓢泼大雨中骏马不安的来回踢踏着泥浆,因为策马再次挣裂开的伤口在白袍上晕开星星点灯的血迹,他紧紧握住僵绳,嘶声道:“我必须要回去。”

我有,必须回去的理由。

没有人能拦得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