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你知道老家伙为什么最后把兵符交给我吗?因为有些人人活着的时候不加珍惜,等人死了却在追悔莫及,哪怕只是、只是一丁点的相似和可能都爱之入骨,可偏偏在那个人活着的时候......活着的时候......”

从不珍惜。

他到底是在说他到父皇还是在说他自己,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

登临帝位的少年人站在这帝国之巅,似哭似笑,半晌扶着龙椅艰难的缓缓的站了起来,中途似是撕裂了伤口,他踉跄了一下,整个人几乎跪倒在地,唯一一双孤狼一样的眼睛始终未曾离开过楚倦。

冰冷的犹带血腥的手指轻轻抚上了楚倦的脸颊,像是毒蛇吐露的蛇信,颤抖肆意的舔舐着他的肌肤。

殷今朝几乎是看的痴了,却仍是扯着嘴角慢慢的笑着,只是笑的简直比哭更加难看。

“老师......我、我曾经也这样失去过一个人,他在的时候我没有好好珍惜,我一次又一次的算计他,伤害他,最终逼死了他......”

记忆是被关在深处的洪水,奔腾而下时几乎能烧毁所有的理智,殷今朝的声线都带着颤意,他抚摸着楚倦的侧脸,却仿佛是透过这张刻骨铭心的清俊脸颊透过时光去看向另一个人。

——一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

“在他死后我才明白,我到底是有多在意他,到底是有多......”桀骜不驯的暴君嘴唇几度张合,眼泪顺着脸颊的弧度缓缓往下,“到底是有多爱他......”

所有在意和满腔炽热的爱慕在他活着的时候都不敢吐露分毫,他骗过了所有人,也骗过了自己,到最后被骗过的人只有他自己。

全天下都知道,已故宰相楚倦,是喜怒无常的君王心中求而不得的一抹清冷月光,是铭刻心头不能忘却的一滴心尖血。

殷今朝看着面前清拔卓然的太傅,看着那双漆黑如墨静静俯视他的眼,像是有一把一把的钝刀割在他心上,让他几欲吐出一口血来。

“后来,我寻遍天下,偶然得了一个机遇说是能改写从前,我以为我能回来重新遇见他的......”

这是多么美好的期望与幻梦啊,得偿所愿,弥补遗憾,老师没有死,还在他的身边,他想好回去的第一面就去见老师。

他回到了十六岁的时候,那时候的老师还没有受过太多苦难,他们还没有在朝堂上争的面红耳赤,他还没有遇见慕容隼,老师还没有病到口不能言。

一切还没有开始,一切尚且有扭转之机。

他想回去抱一抱老师,亲吻老师受伤的伤口,为老师除去所有的政敌,他要回去亲口告诉老师 ,不是老师的一厢情愿,是他先对老师有了不伦之情。

他要把他前生所有的、未曾来得及给老师的温情和倾心爱慕全部给予。

那只冰凉的手从楚倦脸上移开了,登顶帝国至高位置的少年踉跄着后退两步,盛极的容颜挂着泪,他阴桀的目光温柔兼具着痛苦,克制着自己一步一步蹒跚远离,最后轰然跌倒在龙椅之上。

“我能弥补曾经所做的一切,把没有给过的全部补偿,可是,不是那个人了.......”

这一次夺位是他最后一次赌注,楚倦背叛了他,他的太傅永远不可能背弃他,哪怕他重来一次,这个人也不再是他想弥补想珍惜一生的人了。

“来不及了......”

那一年风雪交加,从老师闭眼的那一刻起,他这一生情意就再也来不及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