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庙会事件,罗排长被日本人枪毙,另九个士兵,抓到宪兵队,从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后来听说,有两人在宪兵队被活活打死,其余七个人,被送到外地关东军一个军事设施,当苦力,不用说,最后也是个死。

这事儿很快传遍了整个满军,效果有两种,一是使得满军士兵更加仇视日本人,二是更多的满军士兵,从此后,见到日本人更加噤若寒蝉。

郑永清所受的打击难以用语言描述,好长时间,眼前总浮现罗排长饮弹毙命的场面,还有那九个不知下落的士兵。活生生十条性命,只因与日本人打了一架,还是因为执行公务,竟遭如此凄惨的下场,天啊,这个满洲国还有什么公理?他病了,轻度发烧,伴有咳嗽,妻子请来中医,说他是气火攻心,忧郁所致。他告假在家,到不是逃避,也不是顾及什么脸面,只是他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他打发人给罗排长在乡下的家里送去一些钱,这时候他才知道,罗排长还没结婚,父母靠儿子的饷金养活。而那九名士兵,没有最后消息,也不敢告之他们的家属。

马明玉天天陪伴着丈夫,以前丈夫忙,两人说话时间都少,现在守着丈夫,她觉得挺高兴,她又提及丈夫退役的事儿,不当那个受气团长,在家过清静的日子。丈夫没表态,看来丈夫动心了。

山田来了,笑容可掬,还拎着点心,躬身对郑永清说,那日在东大营实在失礼,他为此向郑永清郑重道歉,他说他那么做,是在执行命令,同为军人,恳请郑永清理解。他劝郑永清安心养病,但他又说护卫团离不开郑永清,希望郑永清早日康复,回到岗位,他将一如既往,倾力相助。

郑永清猜想得出,山田是受酒井委派,催促他回去,也就在山田登门一瞬间,他意识到不可能如妻子所说,隐居家中。因为他知道,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日本人不想放弃他,那他就不可能有主动退出的权力。

郑廷贵对儿子倒显得比以往灵活了,他既不劝说,也不责备,不过,他说做大事的人,首先要能屈能伸,还说皇上现在都屈尊执政,小小臣民计较什么,嘿,郑永清问父亲不想着大清了?不想着皇上复位了?郑廷贵没提大清,但说到皇上,他说若见不到皇上复位,死不瞑目。可是皇上复位不能单靠皇上,做臣子的得尽臣子之力。他说这话不是劝儿子,也是在劝了。郑永清觉得父亲从来没有这么明白过。马明玉笑说,公公不喝酒,从来就没糊涂过。郑廷贵又说,他前几天看到酒井了,酒井让他转告郑永清,说满洲国百废待举,缺的就是郑永清这样人才。

郑永清喃喃地:“真不知这满洲国是谁的……”

郑廷贵正色地:“谁的?这还用说吗?咱们旗人的呗,咱总不能把这么大的满洲,扔给皇上一个人吧?”

郑永清在内心深处,对过去的皇上,现在的执政,并不崇尚,自然也就不热衷恢复什么帝制,只是希望执政或皇上,作为一国之君,不被日本人控制,掌握实权,治理好这个满洲国,若说求得个太平盛世是奢想,起码也不让军人或百姓忍辱偷生啊!

郑廷贵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只有皇上,所以与儿子有时也是谈不拢。

郑永清问妻子,岳父对他的事儿是怎么看的。马明玉想了想,说父亲说郑永清是上船容易,下船难,别的什么也没说。郑永清暗叹岳父对世间上的事儿,比阿玛看得清,他确实有这个感觉。

这天,熙洽的副官来了,把郑永清接到大老徐家,还是几个小菜,两个酒杯。能在这种地方与熙洽对饮的人不多,尤其现在的熙洽,财政总长,开国元勋。郑永清内心真的好个感动,他想到士为知己而死的古训,不为别的,就是为报熙洽知遇之恩,他也该忍辱负重。

熙洽酒没开喝,就指责:“你小子没多大出息,不就十个当兵的吗?没就没了呗?值得你这么垂头丧气,在家泡蘑菇吗?”

郑永清想说说罗排长的冤情,又一想,现在说来,还有什么意义吗?

熙洽:“一将功成万骨枯啊,你是没打过大仗啊,老东北军哪次进关,大炮一响,不死成千上万的人啊!心慈带不了兵,这话你琢磨去吧!”

郑永清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罗排长无缘无故死在日本人枪下,与战场阵亡是两回事儿啊!

熙洽说,他也觉得酒井做得有些过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目前,皇上不也得看日本人脸色行事吗?他说到这儿,放低声音,说他在新京常去皇上身边,看到皇上周围都是日本人,他想跟皇上说个贴心话,都不敢说,那心里该是什么滋味?

郑永清犹豫着,思索着,还是提出心中的疑问:“老长官,我斗胆的问一句,这满洲国到底是谁的呀?”

熙洽没有正面回答,感慨地:“永清啊,别说你一个小小团长,我都没退路了,皇上也没退路了,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下去了。”

郑永清心想,这满洲国刚成立,熙洽就这么悲观,今后还有什么奔头啊!

熙洽:“啥也别说了,咱们都是旗人,只有忠心保着皇上吧,我也寻思好了,只要有皇上,咱们大清就有一线希望,至于日本人……一年后看吧,要是日本人说话算话,皇上能复位,咱们还有前程,不然的话……”

郑永清对皇上复位的盼望,没有熙洽和父亲那么强烈,但现在看来,皇上复不得位,还真关乎他自身的利益了。

熙洽开始言归正传了:“你记得我跟你说过卧薪尝胆那句话吧?日本人现在不是利用咱们吗?咱们反过来也利用他们,所以,军队对于我们是至关重要,别看现在日本派了指导官,其实他们心里很清楚,要想控制住队伍,没有咱们不行,你也知道,关键时刻,士兵听谁的?还不是得听咱们的。”

郑永清承认熙洽的说得有道理,可是就怕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