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过后,新任东北边防军副司令长官,吉林省主席张作相,返回吉林市。

张作相,字辅忱,辽宁锦西义县人,贫苦出身,只读三年私塾,十六岁那年,同族的堂兄遭仇人杀害,他怕被牵连,流落到奉天一带,农忙时给大粮户打短工,农闲时进城里当泥瓦匠,掏炕抹墙,吃尽苦头,常受人欺辱,流离颠簸的生活,使他深觉世道的不平,遂产生了铤而走险,改变人生的念头。打定主意,他偷偷地溜回老家--南杂木林子村,伙同一个同村人,打死了杀害堂兄的那个恶人,随后,拉起杆子,落草为寇,第二年,二十岁的张作相,带着二十人,来到新民府八角台村,投奔了同是胡子出身的张作霖,两人合在一起,近二百余人,组成了“保险队”。也许是天意,两人不同宗,又无血缘关系,却同姓张,同有个作字,所以倍感亲切,自此,成为生死弟兄。六年后,张作霖兵强马壮,独霸一方,在张作霖的提议下,以年龄为序,马龙潭、吴俊升、孙烈臣、张景惠、冯德麟、汤玉麟、张作霖、张作相八人,结拜为磕头弟兄。张作相年龄最小,是老疙瘩。从此,张作霖平步青云,张作相相随左右,也扶摇直上。一九二四年,张作相任吉林省督军兼省长。也就是在这个时期,他向张作霖提出:“固守关外,休养生息,训练士兵,扩充实力。”基于这个主张,他来到吉林后,为民众做了大量有益的事。例如:抵制开放烟禁,严禁种植鸦片,严禁吸毒贩毒。最深得民心的是,他拒绝与日本人合作,独自兴建了吉林至海龙朝阳镇,全长一百八十三公里的铁路,并创办了吉林大学。

张作霖率奉军两次入关与直系大战,都把后方托付给最信任的张作相,让张作相坐阵奉天大本营。皇姑屯张作霖被炸,东北稳定,日本人未敢贸然行事,这多亏张作相德高望重,沉着冷静,压住阵角。当时,奉军中有人,趁机向张作相进言,怂恿张作相接下帅位,包括心怀鬼胎的杨宇霆也表示拥戴张作相,也有的人说,张学良岁数年轻,担不起大任,过几年,等张学良老练成熟以后,再把帅印交还于他。张作相义正词严地说,此举陷他于不仁不义,他说他吃的是老张家饭,只有忠心护主,扶助学良,竭尽全力,才能对得起死去的磕头哥哥。如果有谁再敢谗言,他便取他的人头。张学良返奉后,之所以很快撑住局面,后来又顺利的改旗易帜,与张作相的辅佐和支持分不开的。对此,张学良感激涕零,更加敬重张作相,言必称张作相为老叔或辅帅。

熙洽对奉天的暗潮汹涌,曾有所闻,尽管他从内心看不起在东北军素有“忠厚长者”之称的张作相,但他还是支持张作相替代张学良,那样东北就有可能维持自治,对他来说,恢复大清似乎还有一线希望。这次张作相回来,相谈时,他又婉转地提起此事。

张作相:“我一个泥瓦匠,能有今天,不多亏跟着大帅?要不我这个胡子头,还不让官府给砍了?”

熙洽奉承着:“哪儿能呢,谁不知道副司令官在咱们奉军,不,现在应该说是东北军了,是个福将,说个不敬的话,要是没有你跟你们那几个结拜兄弟,拼死拼活,大帅也未必能当上东北王啊!所以,大伙儿都认为,大帅不在了,你接下位置,这是理所当然的。”

张作相:“老弟呀,你这话说得不对啊,人生在世,忠孝二字,不可缺少,忠是护主,孝对上辈。我跟大帅一个头磕在地上,我要是那么不讲究,日后,到了阴曹地府,我有脸见大帅吗?”

熙洽心里暗骂:放着人间的福不享,想什么阴间的事。这不是迂腐至极,老糊涂吗!

张作相:“还有一点,我这个人的生辰八字,注定我就是这么大的福禄,过多的,我想都不去想了。”

熙洽好奇地:“此话怎讲?”

张作相笑说:“我叫张作相,字辅忱。这不明摆着吗,这辈子只能做相,做个辅佐的臣子,根本就没有当帅的命,也不是当帅的材料。”

熙洽禁不住又犯嘀咕了:你张作相命中做相,我在你手下当参谋长,还有什么出头之日?想到这儿,心里一阵阵的悲凉。

吉林副司令长官公署及张作相的公馆,又热闹起来,不单省府所在地吉林市的达官贵人,登门拜望,所属长春、延吉、珲春等地官员豪绅,也争相晋见。

马明玉与丈夫商量,想说服父亲去见张作相,给哥哥申明冤屈,郑永清思忖说,官官相护,熙洽是张作相的参谋长,张作相不在时,代行权力。张作相能为一个区区少校营长,与熙洽生出芥蒂?还有,岳父是个极要脸面的人,若张作相置若罔闻,岳父如何下台阶?再说,以他对岳父的了解,岳父未必同意。马明玉说不妨一试,郑永清笑说,恕不相陪,愿妻子如愿以偿。

果不出郑永清所料,马万川说:强求来的官,未必是好事儿。

马明玉:“明满说,你曾说过,张作相要是追究我哥违抗命令的事,弄不好会枪毙我哥,能吗?”

马万川:“大凡做将军的人,都杀伐果断……世事难料啊!”

马明玉:“那我哥就这么窝囊下去?”

马万川:“清平过己日,赛过活神仙!”

马明玉:“唉!我也不希望我哥当那个破营长,关键的是,他快乐不起来呀!”

马万川:“这阵子那位姑娘常来……”

马明玉知道父亲说的姑娘是指徐兰香,提起这事儿,她精神头儿又上来了:

“爹,你看兰香咋样儿?她要是嫁给我哥,般配吗?”

马万川没说话,可能是不好表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