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丫子欢天喜地钻进人群里。

马明满走进饭铺,挑一个靠窗的空桌坐下,没到晌午,屋内人不多,一个肩搭着抹布的半大小子过来,问马明满是不是先喝口水。马明满在这个穷乡僻壤,也不想摆公子哥的谱儿,随便问有什么茶。半大小子挠挠头说,没有茶,白开水还得现烧。马明满又问有都有什么菜。半大小子连报了四五个菜名。说后面灶房刚生火,想吃炒菜要等一会儿。马明满说不急,不过,要把最好的菜,各做一盘,不怕多。

半大小子知道遇上财神爷了,但这样的财神爷,该怎么伺候,他有点懵了,支吾说,掌勺的大师傅会做二十几道菜,拿手的也有十多种,都上来能摆满一桌面,一个人怎么也是吃下了的。

马明满笑说:“你管那么多干啥,让你上菜,你就上,咋的,你是有钱不挣,还是怕我给不起钱,要不,我先把钱押上?”

半大小子忙说:“不,不,这位爷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说……”

马明满:“别啰嗦,快去,让掌勺师傅准备去吧!”

半大小子欢快地答应着,向后屋跑去。片刻,隔着后屋的布帘掀开,露出几个脑袋,其中有掌柜师傅和灶上的伙计,可能看出马明满不像是吃霸王餐的,头都缩回去,接着切菜、剁肉、锅勺声“劈里啪啦”的奏响起来。

三丫子逛够了,拎着两大包的东西,汗流满面地走进来,看到一大桌子菜,惊呆住了:

“哎呀,我的爷啊,你这是想干啥呀?弄这么多菜,咱们俩儿把肚子扒开,也吃不了啊!你……你这不造害人吗?”

马明满:“你可劲吃,吃不了扔了呗,多少钱的玩意儿……”

三丫子在桌旁坐下,别说吃,她见都见过这么多、这么好的菜,她也不会客套,稍看了看,拿起筷子,捡块肥肉片,塞到嘴里,嚼得嘴角直滴油,吃过了没几口,突然放下筷子,眼里涌上泪水。

马明满一惊,不解地问:“咋的了?你不说要下馆子吗,哭啥呀?”

三丫子哽咽地说想起爹,还有后娘生的弟弟,包括后娘,她说要是他们也能坐在这儿,全家一起吃这么多的菜,多好啊。她说在她的记忆里,只在年三十那天晚饭,她的家才能吃上一顿饺子,这桌上的菜,别说吃,见都没见过,想必爹那么岁数,也不一定见过。

马明满哈哈大笑,说三丫子是个孝顺的姑娘,他怕三丫子不动筷,逗笑说,下次赶集,把三丫子全家都请到集上这个馆子,还要这么的菜。

三丫子想了想,认真地说,后娘和弟弟能来,爹不能来,原因,爹要是知道她跟一个男的有这种关系,还不得打断她的腿。

两人就这么说着话,喝着酒,三丫子只喝几口,头便晕眩了。马明满喝了多半斤的烧刀子。从饭铺出来,三丫子肚子鼓鼓的,直打噎。马明满脚步也有些踉跄了。上马时,三丫子说吃多了,上不去,马明满蹲下来,让三丫子踩他的肩膀,好不容易把三丫子扛到马上,三丫子伸手拽他上马时,两人差点一同摔下来。这番在乡下少见的西洋景,招来好多围观人的笑声……

回去的路上,放开缰绳,老马识途,三丫子依偎在怀里,此刻,她觉得她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马明满不时低下头,用长满短胡须的下巴,亲触着三丫子的脸颊,痒得三丫子不住地尖叫。进入人少的山路,马明满干脆把手伸进三丫子的怀里,揉搓着,揪捏着,把三丫子撩得面红耳赤,时而低声呻吟,时而不住浪笑。

两个人无所顾忌地嬉闹着,谁也注意到,有个人,也骑着马,远远地跟在后面。

在临近刺沟儿,马明满和三丫子有所收敛,也就在这时,马明满发现后面的人和马,他多少有些警觉,在岔路口下马,说是要撒泡尿,其实是想观察下那个人。还没等他解开裤子,那人打马加快速度,从他身边,旁若无人,看都没看他和三丫子,奔另条路下去。马明满放下心,低头一看,尿了自己一裤腿子,三丫子在马上看见了,格格地脆笑起来……

乐极生悲,那人真是冲着马明满来的。

大概是赶集回来的第三天夜里,几个蒙面的汉子,跳进马明满隐居的叔婶家,摸准马明满住的上房,用刀挑开门栓,冲进来,还没等马明满从熟睡中反应过来,头遭狠狠一击,哼都没哼一声,昏厥过去,随后被装入一条麻袋中,如扛粮包似的,甩在肩上,打开院门,扔在马背上。老两口住在下屋,听到动静,情知不好,等穿上衣服,开门出来,跑到院外,只听一阵杂乱的马蹄声,连个人影儿都没看到,老两口跌跌撞撞跑回上房,点燃油灯,看到的是个零乱的被子……

常大杠子闻讯赶到刺沟儿,天光大亮,呆然地望着空荡荡的上房,急火攻心,哇地吐出口鲜血。他第一个反应是,马明满被胡子绑票了,第二想的是,他如何向老东家马万川交代,有什么脸面去见马万川。

叔婶老泪纵横,擂胸说没照看好马明满,对不起常大杠子。

常大杠子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叔婶都是古稀的岁数,他不好责怪,再说了,胡子绑票,老两口想挡也挡不住,弄不好伤了自身。他安慰叔婶几句,马上返回家中,撒开人马,出去打探消息,还把远村近屯,有头有脸的人,路子宽的人,都找来,求他们帮忙打听,是谁绑走马明满,他说不惜大价钱,只要马明满安然无事,他倾家荡产都认可。有人建议,赶快去吉林给马万川报个信。常大杠子带着哭腔说,连马明满的下落都没弄清,他去了怎么说?两天过去了,杳无音讯,常大杠子挺不住了,去了吉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