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沟儿距天岗常家大院,也就是常大杠子家,十多里地。这里三面环山,朝南是块坡地,面积不大,寥寥几户人家,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外人不常来,里面的人也不常出去,所以说它是个小屯,再恰当不过了。

马家大院的二少爷马明满现在就隐居在此,是常大杠子把他安排在这里的。

常大杠子是马万川的佃户,也称为粮户,别看他去吉林市,是个土老冒,在“樱花馆”还闹出了笑话,但在天岗这一带,常家是远近闻名的富户,常大杠子也称得上是响当当的人物。不说别的,就说大院吧,土坯垒的墙,两人多高,三尺多厚,四个墙角有四个炮台,可望东西南北四面。这不是摆设,若赶上闹胡子,在炮台上,支起火枪、土炮,那就能保住家业。朱红色的大门,两旁各立一尊花岗岩雕刻出来的石狮子,一只张嘴,一只紧闭,意寓着招财纳宝,只进不出。院也很大,分前后两院,前院是主人居住的地方,后院住的是伙计劳斤,还有马棚,牛圈。不用细掂量其家底,就这阵势,谁看了,也不能不竖大拇指。

马明金奉父命带弟弟来到这里,又把父命转述给常大杠子。当时,常大杠子犹如接下一项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郑重而又激动地表示,有他常大杠子在,不会出一点差错,同时,也不会让二少爷马明满吃一点苦。还说没有马万川,就没有他常大杠子,他这条命都是马家大院的。为安全起见,他与马明金商量后,把马明满安置在刺沟儿。为什么选在这儿,一是刺沟儿偏僻,外人很少进去,离常家大院不远。二是,他的表叔住在那儿,老两口,无儿无女,利手利脚,能替他照顾好马明满。马明金也觉得这两个条件不错,同意了。

常大杠子亲自带着几个信得住的人,来到刺沟儿表叔家,老两口特把上房腾出来,自己搬到下屋,常大杠子带来新被新褥,置办了新用具,还拉来很多吃喝的东西,吩咐叔婶,一定让马明满吃得满意,住得舒心。还有最重要的是,看住马明满,千万不能溜出沟外。

马明满在刺沟儿住下了,他还是头一次在屯里,在山里住下,顺依常大杠子,他也叫这老两口叔婶,在市里,不在家吃时,就是下馆子,山珍海味,大鱼大肉,吃腻了。换上这屯里饭菜,觉得挺合口,他哪里知道,老两口遵常大杠子叮咛,使出浑身解数,一天三顿,变着法给马明满换口味。现在,马明满除了吃饭是活儿,没一点事儿可做。刚开始,他常去附近小树林,听着鸟儿脆鸣,看着草丛中,蹿跑的山兔,觉得有趣。有时,坐在山坡长满青苔的石头上,看着湍急溪水,或把脚伸进清凉的水中,心中是好不惬意。

常大杠子隔不上几天,来到刺沟儿,问马明满缺什么,陪马明满喝上几盅。马明满对吃住非常满意,只是说这里太寂寞了,他说想到周围山上转一转,让常大杠子给他送匹马来,他说在市内,他就常到郊外骑马玩。常大杠子说明天就送来,但又担心马明满有了马,去沟外……马明满笑了,说他知道自己犯的事儿有多大,不会那么冒失的。

马明满有了马,心情多少好一些,他就是这么一个没长性的人,骑着马把附近的山转个遍,又心烦意乱了,最难熬的是夜晚,当油灯熄灭,屋内屋外,死一般的寂寞,偶尔传来几声狗吠,过后,对马明满来说,非但是寂静,简直就是凄凉。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因为,来时,哥哥已转述父亲的话,不来人接,不许回去。他有些后悔了,后悔那天不该为雪兔与犬养争斗,惹下这么大的祸,要不然,他在市内,还不是花天酒地……哎,有时看到山兔,他就想起“圈楼”那个日本女子雪兔,假如在这小小的山屯,在这静静的夜里,有雪兔相陪,不,不是雪兔也行,只要有个女人,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儿啊!也许上天的安排,马明满还真的梦想成真了。

这天,马明满骑马,从后山坡小路走过,突然发现有一个人,艰难地拖拽一大捆干树枝,向前走着。他没有在意,打那人身边过去时,他无意扫看一眼,原来这个衣衫破旧的人,竟是一个女人,准确说,是个姑娘。她约有十六七岁,中等个儿,最惹眼的是黑得发亮的一条大辫子,顺背部垂到臀部,随着走动,左右摇摆,显出青春的活力。她也发现马上的男子,在注视着她,山里姑娘,本来就很少见生人,她脸红了,腼腆地低下头。马明满这么多天,好不容碰到一个女人,他岂能放过这个机会,勒住马,笑着与姑娘搭讪。

姑娘不敢抬头,也不敢回话,更不敢停下来。

马明满下马,问姑娘家住在哪儿,见姑娘向前慌乱地指了一下,他拉住姑娘拖树枝的绳子,接过绳头,拴到马上,说送她一程。姑娘可能也是太累了,她不会说什么谢谢,只是感激地看了马明满一眼,随后又害羞地垂下眼帘。

两人顺山路向前走,说着话,不过,多是马明满在问话,她回答得少。但马明满还是知道了她的名字,三丫子。父母生下三个孩子,前两个都没活下来,她还是叫三丫子。拐过一个山湾,三丫子不让往前送了,指着不远处小草房,说那儿就是她的家。马明满欲送她到家门,她说什么也不肯。马明满是泡妞老手,直言问三丫子,还能见到她吗?三丫子沉默一下,说家中地里的活儿都干完了,每天都要到山林打干柴。她说完这话,脸又红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马明满就这么偶然地认识了山里姑娘三丫子,而且短短几天,他就了解三丫子的身世,随即,他用最快的时间,掳俘了三丫子的芳心,最终得到三丫子的全部。

三丫子十岁时,亲娘去世了,父亲又娶个女人,她有了后娘,不久,后娘生了儿子,她的命运就更加悲惨了,挨打受骂不说,家里好多的重活儿都落在她的身上。父亲老实木讷,只想在女儿长大后,给女儿找个好婆家,但后娘放出话,要用女儿的财礼,将来给儿子娶个媳妇。这样一来,不少人想来提亲的家都望而却步了。三丫子只能辛苦劳作着,默默地等待有那么一天,来个男人接走她。恰这时,她碰到了马明满。山里姑娘没见过世面,不等于对外面的世界没有渴望,或许就是基于这种无知和渴望,当她见到一个男人,虽说陌生的男人,她的心扉,迅速地被打开了。

马明满刚开始把三丫子当个小山兔,开心地玩弄着,后来,说不上什么原因,他还真的从心里喜欢上三丫子。至于喜欢她那一点,他也说不清,说她纯朴?她却还很野气,说她憨傻?她还有着特殊的精灵。最后,他觉得还是她那散发着草香的身子,如缕缕清爽的山风,浸入了他的骨髓……

记得最初的那一次,两人在一个山坳里,三丫子捆好干柴,在小溪里洗脸,身子弯曲,本来系得不严实的领口,全都敞开了,胸前那对不太大,但白生生又圆溜溜的东西,祼露无遗,一下子就把马明满的眼睛吸引过去,他贪婪地看着,血液加快流速。三丫子抬起沾挂着亮晶晶水珠的脸,全然不觉,见马明满神情怔然,还好奇地问了马明满在看什么。马明满忙说,只是随便看看,蓦地,他觉得,三丫子光洁的脸,端庄妩媚,特别的好看。三丫子邀马明满下去洗洗,马明满笑说,他要洗就脱光了洗,三丫子把水撩过来,说马明满是个坏蛋。马明满站起来,认真地说,他好长时间没洗澡了,身子脏了。三丫子还没听说过男人要洗身子。见马明满真的要脱衣服,她忙用手捂上眼睛,嘻嘻地笑着,跑到一棵树后躲起来。马明满这个坏小子,脱得精光,在溪中洗得好个痛快,不过,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偷偷地寻看着三丫子。好一会儿,也没发现三丫子,他以为她走了,后来发现,树后不远处的树后,隐着一双眼睛,他大为兴奋,更加肆无忌惮,像个孩子似的跳跃,展现着自己的酮体。

三丫子确实在窥视马明满,山里姑娘,本来封闭,对什么都好奇,尤其对这个谈吐特珠的男人,充满着神秘,现在他竟把衣服都脱掉了,这番吸引力,她更加难以抗拒。当眼睛扫过去,她完全惊呆了,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次看过男人的裸身,而且还是这么近的距离,她不敢看,越不敢,越想看,她也是个待嫁姑娘,多年的辛劳,使她的体魄和心理,早就是个成熟的姑娘,所有姑娘的反应,变成一股热流,冲撞她的心灵和肉体,最后变得颤栗不止……以至,当马明满出现在她的身边,她竟瘫软成如一摊烂泥……

马明满玩弄女人,那是非常的老道,尽管他已有好长时间,没做这种事,而现在面对还是一个处女之身,可他还是不急不火,在群山辉映下,他感觉到他与三丫子犹如在一幅最美的画中,他先将三丫子轻轻地展放在茸茸的绿草上,随即慢慢地退掉三丫子的内衣裤,骄阳西下,三丫子黝黑健壮的身子,笼罩上一抹光泽,格外的艳红,马明满都不忍去触摸,生怕破坏这最美好的盛宴……

三丫子已处在最亢奋的期待中,她没有一丝的害怕,自然就不需要闭上睛睛,反而用一种山里姑娘特有的野性目光,定定地看着马明满,不时地也扫视湛蓝的天空。突然,她笑了,但很快笑容僵住,接着,笑声变成痛楚的喊声,她想跳出起来,身子已被死死的压住,她挣扎着,最后,尽全力抱住上边身躯,那阵侵入体内的撕裂痛感,彻底的散开,渐渐变成一种酥麻,瞬间打通了全身的脉络……

从此以后,这个山坳就成了马明满和三丫子的天堂。不,应当说整个大山都是他们的天堂,树林、草丛、坡地、甚至山顶处的石板,都化为天堂里的温床,给了两人无尽的享受和欢愉。马明满似乎也才明白,什么叫乐不思蜀。以往烦躁、苦闷,荡然无存。常大杠子和叔婶都不知道马明满为什么有这番变化,见马明满快乐,他们也就放下心了。

三丫子那张菜色的脸,绽放出光彩。瞬间,她从姑娘变成一个女人,事后,过程太快,也有些简单,但她不后悔,不害怕,因为,她看出马明满不是山里的男人,更不是一般的男人,能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给了这样一个相貌堂堂,白白净净的男人,她觉得不亏。还有一个原因,自她认识马明满后,在家里,在后娘面前,竟然拔起腰杆。马明满听说后娘逼她进山打柴,便经常给她钱,她大多都藏起来,只给后娘一小部分,说是卖柴得的。后娘见钱眼开,不问其来路。父亲觉得不对头,山里人家,再有钱也不会买柴的。他留意起女儿,进而发现马明满,虽不知女儿已把自己奉献给马明满,但一个姑娘家私自与一个男人交往,这还了得。他责骂女儿,不想后娘倒出奇的开明,把丈夫骂了一顿,说女儿能拿回钱,那就是能耐,管她用什么手段,还说在这屯子里,真正的金枝绿叶又能卖多少钱?父亲惧怕老婆,不敢再说什么了。乡下,十里八村,都相互认识,他偷偷到马明满住的叔家,侧面打听一下,也没弄清马明满真实身份,只知道马明满是个有钱人,想女儿与马明满明来暗往,他若给张扬出去,岂不是自打嘴巴,好在刺沟儿封闭,没起什么风言,他也只好忍气吞声了。爹不管,娘又不骂,三丫子更疯张了,整天与马明满流连于野外山间,一次次重复着那种愉悦的肉搏。后来,静下时回忆,三丫子觉得这段时光,是她人生最美好和最快乐的。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命运因马明满而改变,最终的结局却是十分悲惨的……

一天,三丫子提出去赶集,距刺沟儿二十多里,有一个地方,逢十为集,好生热闹。她说曾随父亲去过,她有钱了,想买点姑娘家用的东西,如小镜子、梳子、还有肥皂,她称是胰子。记得上次买的那块胰子,还是一年前,她早就用完了。马明满笑了,他经常见三丫子在溪水里洗头发、身子,没见她用过所说的胰子。可他摸她身子,总是光滑无比,发质也是又黑又亮。他曾觉得奇怪。他想起在家里,与朋友谈笑时,说屯里姑娘长得好,就是常年不洗澡。现在要用这话形容天生丽质的三丫子,绝对是不公平的。三丫子还说集上有卖饭菜的屋子,爹说那是馆子。她和爹怀里揣着苞米面饼子,想讨口水都不敢进那馆子的。马明满先前不想去赶那个集,听三丫子说出这话,他心里有些酸楚,着实同情这个可怜的三丫子。他答应了,说带三丫子去赶集,下馆子。

也就是这趟集市之行,马明满招引来凶险的灭顶之灾。

马明满到了所说的集市地方一看,感慨地笑了,这也叫个集?百十米长的路边,摆着挑筐和小摊,卖的东西不处乎,针头线脑,麻花糖块,还有就是卖庄稼人干活儿用的,铲头、镐头、镰刀、马笼头之类用具,也有收山货和兽皮的商贩。赶集的人不少,买东西的人不多。有两三处泥草房,门口挂着脏破的幌子,称不上是饭馆,充其量是个饭铺。马明满一出现,便引起集上所有人的注意,一是他穿戴洋气,举止不俗,一看就是大地方来的人。二是,他与三丫子同骑一匹马,还紧搂着三丫子。这在乡下绝非能见到的。三丫子高兴寻看,眼睛似乎都不够用了。马明满可没那个雅兴,他掏出一把钱塞给三丫子,把她提放到马下,让她去买东西,喜欢什么买什么,把集上所有东西都包了也行,只要她能拎动,马能驮得了。他指着那个最大的饭铺说,他在那儿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