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比亚的嘴抿得很紧,两腮的肌肉因用力而微微颤动。他看着公路,目光阴沉沉的,因为他知道这是殿后的车,也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只能这样了!”赞比亚下了决心。

大伙一齐把目光转向他,期冀中含着不解。“只能这样了。”他重复道。他来不及解释什么,只能按自己的念头行动了:解下浑身披挂,脱下军衣,撕开肮脏的白衬衫。他裸露的上身,发出青铜般的光泽,使人无法想象这身躯里流出的血是什么颜色。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可怕,眼睛跳动着漆黑的火舌……

他要干什么?战友们担忧地看着他。他从采娃手里夺过枪,一边朝天放着,一边大声吼叫着往山下跑。他竭力要公路上的人注意到他,使他成为唯一的目标……

他回了一下头,看看身后的战友们。那眼神略带痛苦和犹豫……

乔怡和季晓舟手忙脚乱地把萍萍扶下车。产院门口热闹非凡。欢天喜地和忧心仲仲的丈夫们穿梭往来。门前停着数辆机动三轮,车夫们知道来这儿的人一般是不会在乎那几个钱的。夜宵摊子已在门边摆开,一阵阵热烘烘的油烟扑面而来,这里将供守候产妇的人们消夜果腹。产院不象别的医院那样森严,相反,这里的气氛多半是喜庆的。阵痛使萍萍禁不住发出低微的呻吟。女性们不堪忍受的痛苦换来世界的欢乐。

终于捱到一切手续办毕,萍萍被一辆手推车送往待产室。季晓舟跟着车小跑:“萍萍!你别生我气了,刚才是我不好……”

萍萍有气无力地笑笑:“你的工作……咋办?……还没有着落……”

“你别想那么多!”乔怡道。

“……真倒霉,我快要考试了,课再也补不上了……真不该要这个孩子!”萍萍继续呐呐着,又对晓舟嘱咐:“你快回去把要用的东西取来……”

“你还生我气吗?”

“呆子!”萍萍嗔道,同时把脸转向乔怡。

他和她不用“原谅”这个词,一切都在深深的理解中了。这爱情是他们争夺来的,争夺中他们战胜了许许多多的人,包括战胜他们自己。

对越自卫还击战中,萍萍也随野战医院开往前线。那天夜里,一列停在边境小站的救护列车向后方开动,车里车外一片漆黑……

季晓舟失去五颗门齿,破了相,正靠在车壁上打盹。他觉得一个人挨着他坐下来,而且是个女兵,头发搔得他脖子直痒,他感到这女兵身上有股极亲切而熟悉的气息……是她先捏住了他的手。他吓一跳,虽然同时已明白了她是谁。……然后是她不顾一切地搂住了他。她的脸上是湿热的泪。列车颠簸着,他们谈得滔滔不绝,不是用声带,是用心。在无声的交谈中,他们感到失而复得的爱,无论深度和广度都是往昔所不能比拟的。

“等天亮,你肯定吓一跳……”季晓舟口齿不清地说,“我的嘴……我变得丑死了。”

“去你的吧,你过去也不漂亮。”

在他们结婚时,有人问萍萍:“不是许多高干子弟追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