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都是给人看的。没人看见的泪水才是流自伤心处。“你走吧……”

他真的走了。一个月以后他调到军区干训队,不知是上级的意思,还是他自己请求的。总之,他象得了特赦一样走了。走的那天,他的脸那样轻松,比任何一笔挠头的帐目结清更轻松。爱别人是痛苦的,被别人爱或许更痛苦。

她骗自己说:我会忘了他的。

但当他再次出现时,她发现人唯一骗不了的就是自己。一块石头掷进深潭,石头不负责任地迅速沉底,水面却会久久地荡着一圈圈涟漪。一年后,她和他在一次全军区大会上相遇。那是散会时分,他在会场的一端,而她在另一端。他喊了地,似乎是下意识的。她停下脚步。他推搡着急匆匆退场的人群,想尽快走到她身边来。她竭力抵御人流的冲撞,等待他。但一辆辆小轿车和人群掺和了,形成难解难分的局面。她忽然怕了,往日的羞臊一齐涌上来。她该对他说些什么?作何举动?他心目中曾经对她怎样想的?……所以等他终于挤过来时,她已悄悄离去。

她分明看见他眼里闪着激情,她分明看见他急切的神色,可她的自尊无法承受第二次伤害。

多日后,她后悔了。或许有了转机呢?给他写封信吧,别写那种直来直去的信,写……可写什么呢?

写了无数信纸,纸面全是空白,怎么能说空白呢,那上面盛接了无数滴泪水……

……一滴泪水顺着太阳穴流下去,落在肩膀上,“啪嗒”一声,真沉,象颗成熟的玉米粒儿。她左右看看,小耗子和采娃仍偎着她睡得很甜。她让泪水流着——怎么会想到那件事?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呀。记得为自己的单相思,她还买了西瓜请客,当时女伴们由衷地为她高兴……现在想想真无聊。恍若隔世啦……

她开始感到身体状况在变化,眼珠木木的,嗓子眼发堵,喘气十分费力。她的力量在减退,心脏跳得那样不情愿。两个女伴都睡得那么熟,可她此刻多想唤醒她们,让她们相信:她的的确确爱过一个人,虽然他或许并不爱她。被人爱幸福,但爱别人何尝不幸福?把这样的感情瞒下来,带进那个永恒世界,大亏啦!……

你们都不相信吗?我也爱过,踏踏实实地爱过一个人啊……

田巧巧临死前几次呼唤乔怡,这个答案在她的那封信中找到了。

她说,她是为了给一个人(她爱的那个人)写信才误看了杨燹给乔怡的那封信。她想写封信把心里想的说个明白,可她生来找不到那样的词儿。她知道,他们都有那样的词儿,于是她把乔怡搁在枕边的信打开了。不是故意的……

她花了五个夜晚给乔怡写这封信。她没有勇气当面向乔怡说清这件事。她觉得自己嘴笨,怕想说也说不清,不如写吧。她想,当乔怡看到这封信时,说明她已不在了……

清晨,数来宝骤然醒来。是对面山头上的枪声把他惊醒的。

小耗子一骨碌爬起来:“大田呢?大田怎么不一见了……?!”她看见自己的藕荷色羊毛衫平整地叠放在身边……一种不样的预感将三个人慑住了。

采娃惊恐地瞪着眼:“不会的,不会……”

小耗子走出山洞,四处寻觅。忽然,她“啊”的一声惊叫起来。

“她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