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乡啥样儿?”达娅问。

“咋说呢?你家乡啥都有,就是没文化。”

“那爸爸你也去吗?”

“爸不去。爸也没文化。”

奇怪的是,达娅听了自己的身世后反而更爱父亲。或许她冥冥中认为:爱亲生儿女的父亲不过顺应天理;爱天下所有孩子的,才是真正的父亲。父亲,岂止他本身那点含意。

达娅回招待所取各种日用品,乔怡陪徐教导员往住院部大楼走去。院子里到处开着艳丽的罂粟花。乔怡不喜欢这种花。

“先在这儿坐一会儿,”徐教导员喘吁吁地说,“这些花开得多美,颜色简直跟假的一样。”

对了,它们仿佛鲜艳得不够真实了。真花有着假花的色彩,不太悲惨了吗?

他们在石条凳上坐下来。

“桑采……”又是桑采。徐教导员沉吟道,“那孩子单纯。有些事怪我,我教育方法有错误。”

乔怡看着那些花。

……自那次“晕倒”后,桑采一蹶不振。除了星期天照旧去徐教导员家吃一顿饺子,这小姑娘对谁都不搭不理,她用傲气来对付众人的冷落。不久她当真生了场大病,被送进医院时体重下降了十几斤!

她被诊断为急性肝炎,从军门诊部转到了军区总医院传染病区,与世隔绝近半年。出院后她又象刚参军时那样嘻天哈地,一身轻松,仿佛在一顶顶先进帽子下压了这些年,终于透出一口气。她甚至恢复了爱吃糖的习惯,若是糖果吃完了,她就用一只信封盛上白糖装在上衣兜里,随时随地用一只玩具小勺去舀,然后再偷偷抿进嘴里。每当这时,人们仍把她看作一个有吃糖恶癖的女孩子。

有一天她忽然对乔怡说:“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

“一对红?”

她羞愧地摇摇头:“不,是朋友。田班长对我印象不好了……”

“瞎说!她不是还象过去那样帮你缝被子、洗衣裳吗?”

“她不和我谈心了。”美丽的女孩眼里汪起泪,过了一会又说,“我保证以后对你一句假话也不说。”

“好极了。”

她被桑采邀请到那座小天桥上。灯光很暗,桑采象忽然受了什么感动似的搂住她脖子:“人家都讲我好看。可我觉得你才叫好看,不过许多人看不懂,就比如有许多很精彩的书我读不懂一样。”接着她告诉乔怡一个秘密:她即将离开宣传队,去学医。

“学医?!”

“对呀!跳舞有什么出息。我要上军医学校,李阿姨说她保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