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细声慢气地:“姑妈侬勿晓得,当女兵一千人当中难挑一个。阿采让多少小姑娘眼热呐!前几年阿采回来,后面总跟着一大群中学生,直跟到弄堂口!”

姑妈就象刚刚领悟一个新行情,连连点头:“哦、哦、哦!……”

当天晚上,父母留姑妈住下来。姑妈嫌房子太小,简直象儿童用积木搭的,闷气,执意仍回宾馆去住。她叫了两辆“出租”,一家人赫赫出动,在弄堂邻居的惊羡下走过。妈妈逢人便说:这是去宾馆的俱乐部玩电子游戏。全家改头换面,连这个女兵也脱下军装,换了一套倾国倾城的衣裙。姐姐妹妹交口称赞她穿这裙子比军装好看一万倍!

玩够了,回到家已十二点。父亲被打发到长沙发上去睡,母亲让二女儿与她共享那张唯一的大床。母亲等姐姐妹妹陆续在上下铺睡着后,对她说起了“顶顶重要”的话。“阿采,你赶紧打报告要求复员!”母亲说。

“为什么?我不……”

“听我跟侬讲呀,小慈大!你姑妈说了,要负担你们姐妹三个当中的一个到美国去念书。”

“那让妹妹去好了,她念书最用功。”

“你姐姐也想去,跟我说了好几次,说小妹太小,离开家不行;阿采又在当兵……我不打算让你姐姐去。你知道念什么学校吗?你姑妈说那是学艺术的学校……”

“我又不懂英语……”

“先读两年预科学校嘛,姑妈都安排好了!她看了你的照片,夸你漂亮,让我拍电报把你叫回来!”

“让我出国?不行不行!我怕……”

“有什么怕头,姑妈是你嫡亲的呀!”

“那……我是当兵的,得服从上级呀!”

“你怎么这样傻?就说母亲身体不好……”

“我又不是独生女儿。再说部队上见过你的人都知道你挺健康。”

“……那你就说外婆身体不好!说你从小是外婆养大的,她非要你回来不可,不然会死不瞑目!”

“姆妈,这太不讲道理啦!”

“道理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听说现在不少人都在想办法让子女到国外留学,外国没亲眷,眼都是红红的。这些年兵都当傻啦?行情一点不摸!好运道来了,倒往外面推!”母亲有些不悦了,头在枕头上扭了扭。

“我……喜欢部队。”桑采很动情地说,“我要硬这样走掉,领导和大家都会伤心的……”

“你前几年当积极分子,大会代表,一张红纸头寄回家,值几钿?那种风头现在更不值钱!你出国就不一样了,几年回来风头可出足啦,这道理你不懂?”

母亲苦口婆心,渐渐将女儿说动了心。

过了桑采的二十岁生日,姑妈动身回去,她已和母亲商定:让三姐妹中最漂亮的桑采出国。

“你说我该怎么办?”桑采问乔怡。

“哎呀,”乔怡笑笑,“这我可无策可献。”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