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翠从县委会回来,刚推开了自己的房门,不觉愣住了:只见石屏躺在床上伤心地啜泣着。她莫名其妙地问道:“跟谁吵架了?”石屏霍地坐了起来,含着泪水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了徐翠一阵,然后又把头一倒,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徐翠不由地着急道:“什么人得罪了你,只管讲呀,这样哭哭啼啼干什么?”石屏抬起头来,用手帕擦了一下眼泪说:“我听说区长负了伤,忍不住就哭……哭了。”

徐翠拉着她的手,抚摸着她的头发,用着缓慢、温柔的口气说:“石屏,你已经十七岁了,经过一年多的对敌斗争的考验,已经不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青年了,你是全区一百三十七名团员的领导者了,怎么还能这样脆弱呢?好妹妹!我们应该进一步做好工作才对。”

石屏止住了啜泣,望着徐翠说:“徐翠姐,王区长实在太好了,你说我们能离开他吗?”

“能!为什么不能呢?”一会,她又说,“以后伤好了,不是还会回来吗?到那时,我们又可以在一起工作了。”

“你不难过吗?”石屏天真地问。

“难过,谁不难过呢?不过,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难过,也不是眼泪,难过和眼泪并不能换来敌人的灭亡。我们要擦干眼泪,把工作做得更好,这样才能对得起受伤的王区长!”徐翠说着,说着,不由地提高了声音,激动得脸孔都涨红了。

徐翠这一说,使石屏记得有一次,她经不起别人的批评,偷偷地哭时,被王群看见了也是这样说的。当时她曾经保证,永远不再哭。的确,这半年来她忍住了好多次眼泪,变得坚强了。可是不知怎的,听说王群为抓林崇美受了伤,眼睛一酸,眼泪就又来了……嗨,这样脆弱怎么行?想到这里,她陡然站起来,严肃地说:“好,我不哭!我们开始新的工作吧!”接着,用手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

徐翠望着石屏,满意地说:“这样才像个青年团员呢!好吧,你去黄干那里一下,他会告诉你要做些什么事。后天的区村干部会照常进行,由黄干掌握,县委已决定他担任副区长了。”

石屏回答说:“好,我就去!”说罢,立即走了出去。

徐翠回头走进了王群房里,点起了灯,她一眼看到摆在桌上的一堆材料与王群刚刚开了一个头的大会工作报告,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从头看起来。当她看到王群在材料上批的意见时,使她不由地对王群产生更多的敬意。王群简直像老师对待小学生的作业似的,在每一份报告上,都圈圈点点,划了红线,而且有详细的批阅意见,写明他对报告的看法。哪怕是一些微小的细节,也不放过。她逐页逐句地咀嚼着这些意见,觉得受到很大的启发。

这一夜,王群住过的那间房中的灯,一直亮到大天光。石屏三次劝徐翠去睡,她都不答应。黄干房中的灯也通宵未熄。直到朝阳普照了大地,灯火变成了一颗红枣时,徐翠才吹灭了灯。但她并没有睡觉,却用凉水擦了擦脸,抖擞一下疲惫的身子,又开始按着王群已经写好的提纲,继续写下去。

九点钟,大家都吃早饭了。石屏推开王群的房门叫:“徐翠姐,歇歇吧,吃饭了。”徐翠头也不回,动着沙沙发响的笔,应了一声:“好,你先吃。”不一会,钟声响了,石屏和大家又来喊徐翠吃饭,徐翠还是没有停笔。石屏索性把饭送了来,徐翠接过去放在一边,说声:“谢谢你!”仍然继续写下去。直到饭凉了,菜冷了,老胡来要碗,她才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吃完饭,徐翠又继续写报告。写着写着,胳膊疼了,脑子昏了,她就放下笔,站起来用冷水擦擦脸,活动一下四肢,再坐下来。直到下午四点钟,徐翠把写好的报告稿进行最后一次校阅时,才觉得一阵睡意冲上了头。她实在太疲倦了,不由自主地向桌上一趴,就睡着了。一会,石屏和黄干进来叫吃晚饭,一看徐翠睡了,就给她盖上棉衣,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因为来开会的人太多,原来布置好的会场坐不下,就临时决定改到小学礼堂里。天已经黑下来了,会场上点起了大汽灯,十分热闹。黄干招呼干部们坐下,谈了一会,时钟敲了七下,开会的时间快到了,黄干才叫石屏去把徐翠叫醒。

徐翠这时候正做着一个有趣的梦:她梦见王群医好伤回区来了,腿没有残废,人还是那样热情、充满活力。正当全区的干部开欢迎会,她做讲话的时候,外面突然响了一枪。她蓦然一惊,醒了过来,原来是石屏划火柴的响声。她猛然醒悟到已经是夜晚了,忙问:“几点钟?”石屏回答说:“七点了。”她陡然站起来,把报告稿子一拿,说:“走,开会去!”石屏笑着说:“你还没吃晚饭呢!”徐翠回答说:“不饿!”于是,两个人熄了灯,就走了出来。

会议开始了,黄干站起来,高声地说:“同志们!我们现在欢迎徐区长做报告!”一阵掌声盖过会场。徐翠靠紧了桌子,微笑地向大家招一招手。等掌声一停,她就开始做报告。

徐翠的报告,进行了三个钟头。报告中,总结了二区一年多来的剿匪工作,分析了目前国内外形势,指出美帝在朝鲜发动了侵略战争,并日夜觊觎我们新成立的人民共和国;国内虽然比较严重地打击了阶级敌人的破坏活动,但他们决不甘心于死亡,一定会寻找机会向我们进攻,所以国内外的阶级斗争仍然是十分紧张、激烈的。最后,她要求大家一方面要将正在铺开的土地改革工作做好,另一方面还必须开展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运动,动员青年们去参军。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在剿匪中流血牺牲的军民。

会议开到深夜十一点,三百多颗心,从她的报告里看到了方向,得到了鼓舞,也获得了具体工作的方法和步骤。

第二天,徐翠又参加了小组会。她发现那些粗衣土服的农民变了,他们变得那样热情高涨,干劲十足。上级交下的参军数字一下就突破了。这个说:“我保证,我们村里的扩军任务三天完成!”那个说:“我保证动员十名青年参军!”这个说:“我一定送我儿子去打美国鬼!”那个说:“我一定动员我的丈夫报第一名!”黄山村的干部,围在黄容的身边,一商量,向全区发起了挑战:保证超额完成参军数目十五名。而且要做到三通:本人通,父母通,全家通。屋子里响起一阵春雷似的掌声,全区三十多个行政村立即卷入了动员青年参军的热潮。

下午,徐翠正准备去做大会总结,徐平来了。徐翠立即把他迎到王群屋里,把大会情况向他作了简单汇报。徐平听后,特别强调了一下挖地下军和枪支的问题。这一说,徐翠才忽然想起,王群交给她的“地下军名册”还装在口袋里。因为这两天她实在太忙,竟把这件大事忘了。她忙一边掏口袋,一边抱怨自己说:“我真该死,把这样大的事忘记了,亏得徐政委来提醒我。你看,这是从林崇美身上搜出来的名册。”说着,就把那个小本本打开,放在徐平面前。

当他们打开第一页时,就不禁大吃一惊。原来,上面写着这样一行小字:“黄维心地下室:机枪二十挺,步枪两百支。”翻阅下去,大部分的地下军头目,凡是徐翠知道的都已被镇压了。不少村子上的地下军名单旁,都注有埋藏枪支的数目,不过都是三支五支的,而且没有注明埋藏的具体地方。

翻了一遍后,徐平很高兴。他对徐翠说:“这份名单给我们很多启发。这说明阶级敌人还不甘心失败,妄图东山再起。我们必须继续提高警惕,把祸根彻底挖掉。”徐翠又将她的总结稿摊在桌上,征求徐平的意见,并且表示,要在大会上强调一下这个工作。徐平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时,小黄来喊开会了,徐平说一声:“好吧!”就站起来同徐翠一起去参加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