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黄石一时心慌意乱,心跳手抖,以致他和王群他们虽然仅有数丈距离,子弹却从王群耳边飞过。王群应声卧倒时,顺手拉了徐翠一把,徐翠也就机警地躺了下去。黄石的枪弹,是在徐翠向下躺时发出的,所以子弹从徐翠的头顶飞过。小黄以为两个区长都被打倒,一阵热血涌上了头,正想向着枪声扑去,不料,王群却伸手抓住他的裤腿,短促而急迫地低叫一声:“卧倒!”接着,他又凑在两人的耳边叫他们不要开枪。因为,当他躺下的一瞬间,已经清楚地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他冷静地考虑到:枪声是自山脚下乱石杂草中发出的,跑向前去,天黑路险,不但不可能捉到敌人,反而会有遭暗算的危险。如果胡乱开枪,也只能打草惊蛇。当然,更主要的是,他没有丧失能够捕捉敌人的信心。他知道,部队在天黑时,已经把圩镇严密地封锁了,准进不准出——除非有区长或部队首长的证明文件。这措施是为了割断山内外敌人的联系。这突然事件,肯定是隐藏在内部的敌人搞的。因此,王群才采取了就势伏倒的行动,以便默察敌人的动向,利于破案。

此时,只听见呼呼啦啦的脚步声,向着粮仓后边的山脚底下逃去。王群暗暗地点头,低声地说:“是了,我明白了。”于是站起来,招呼着徐翠和小黄,继续走路。

徐翠早已猜透王群的心思,也没有作声,而小黄却仍十分激动,他迫不及待地问道:“区长,明白什么了?我们动员民兵搜这个山吧!”

王群正要向他解释,不远的地方,跑来了几个解放军战士,他们问:“出了什么事情?哪里打枪?”小黄正想问答,却被王群抢了先:“恐怕又是哪个民兵乱打枪。”说着,他用手指了指前面有房子的地方。因为当时地方干部和民兵随便打枪,是很平常的事。几个战士见王群十分镇静,就告别一声,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了。

瞧瞧附近没有人,王群就低声嘱咐徐翠和小黄说:“我们暂时不要声张。如果有人问这件事,我们就说不知道。对这个打枪的人,你们不用急,我自有办法捉他。只是有一条,再说一遍,不准你们随便行动,要看我的眼色行事。走吧!跟我去。”

小黄和徐翠默不作声地跟王群走着。小黄满腔狐疑,不知王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徐翠却猜中了八分,但对于王群将要采取的行动也莫名其妙。甚至在担心:王群会不会立刻把他们一贯怀疑的黄石逮捕起来。如果那样,未免有点太不慎重了。因此,走了不远,徐翠就停下来打着哑谜问他:“区长!你是怀疑他吗?”王群点点头说:“是,你的意见怎样?”徐翠答道:“不过,我想,还是要慎重一点,抓住证据才能行动啊!”王群忙说:“这个你放心,我都想过了,走吧!”

刚刚到了粮仓门口,区村干部和一些来得早的民兵纷纷围上来,心情紧张地问:“区长,哪里响枪?出了什么事?”

王群看了徐翠、小黄一眼,十分镇静地说:“同志们!你们这样大惊小怪做什么?这么多拿枪的,还能挡住谁打枪?快回去干自己的事去吧!”大家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王群一想,这话说得有毛病,就又补充说:“不过,大家要注意,以后谁也不许乱放枪,免得人心不安。好了,大家回去吧!”大家听后各自分头走了,王群也就同徐翠、小黄,转身走进粮仓。

这当儿,黄石早已从房里走出,一见王群进来,就笑嘻嘻地迎着说:“区长,你回来了,快回屋坐,我正要找你汇报呢!”由于天黑,王群辨别不出对方的表情,但,他很敏感地听出对方的声音,微微打战。

王群不慌不忙地应酬着黄石,走进房间。房里点着一盏煤油灯,黄澄澄的灯光,虽然并不明亮,但是,一进屋,他就清楚地看到:靠后墙的一张大床上,斜放着一支大枪,枪筒压在叠好的棉被上。看样子那枪是不久前急急忙忙扔在那里的。王群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走近床边坐下,顺手拿起那支枪来,拉开枪栓,“嗒,嗒,嗒”,从枪膛里退出三颗子弹,随着一股弹药气味,冲鼻而来。他顺口问一声:“这枪不坏呀!谁的?”

黄石一见王群拿起了自己的枪,就不由得满腹狐疑,心惊肉跳,只好勉强装着没事的样儿,招呼大家坐。当王群问起枪的主人时,他更加心慌意乱,嘴里答不出话来。正在这当儿,粮仓的会计却从门外一脚跨进来,代他答道:“黄主任的。”黄石也已清醒过来,忙接上去说:“是我的,区长你看好用吗?”

王群趁机会把枪拿近灯下,仔细看了看枪膛,然后闭起一只眼,对着灯光把枪口一瞄,只见枪筒中有灰白色新印,分明是刚刚打过的。尽管事先已有思想准备,但当事实已经有了足够的证据证明了他的判断时,仍不由得心中暗自惊讶:原来黄石真是内奸!但,他强忍住心中的怒火,若无其事地夸赞说:“枪不错,保护得也好。”然后,随手把枪放下,向黄石问道:“伙食工作准备得怎样了?”

黄石正在惶惑不安,一见对方并没有为枪的事提出什么疑问,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赶忙答道:“样样准备好了。就差青菜没送来。我已和菜园联系过了,明天一早准行。请区长放心。”

王群说:“好,我们看看民兵去。”说罢,就同徐翠、小黄离开了粮仓。

徐翠在王群和黄石周旋的过程中,仔细观察了双方的感情变化,心中早已明白了一切,因此,走出不远,她就低声问王群:“可以做结论了吗?”

王群答道:“差不多了。不过,还要很好地和李奇谈谈,如果能争取李奇提供一些线索,对破这个案子就更有把握了。”

李奇自从与黄石交谈以后,心中再也不能平静下来,他更加明确地怀疑黄石是有问题的了,因此,也就更加担心黄石会一时不慎,露出什么马脚来,连累了自己。他记得:有一次,王群与解放军打电话,准备去消灭一股土匪,他听到后无意中向黄石讲了。后来,部队扑了空。王群曾在干部会上讲过,部队为什么会扑空?是不是我们内部有人与土匪勾结,要大家提高警惕。从今天黄石的谈话看,似乎王群那天讲的,是影射他李奇的。如果真的这样,他真难逃法网了。想着想着,不由地一阵阵心跳起来,脸色慢慢由阴沉转变为焦黄了。他像背上压了一座大山,心情沉重得喘不过气来。如果不去找人交谈一下,也许他会立刻闷死。但是,找谁呢?左想右想,还是去找石屏。因为,这个小姑娘没有社会经验,谈话很直爽,有正义感,又与徐翠常在一起,也许她会帮点忙,即使不能,起码也不会坏自己的事。于是,他鼓足了勇气,抬起沉重的腿,离开住屋,去找石屏。

石屏刚刚洗澡回来,正在房里对着镜子梳整。她无忧无虑,边梳发边哼着歌儿。当她在镜子中发现李奇进来时,快活地喊道:“老李!快坐!快坐!”说着,就赶快绾起头发。

李奇一见石屏那副愉快的表情,心中更加难受。心想,这些历史上清清白白的小青年,该多么快活呀!不该自己早出生了几年。他坐在一边,一时心情沉重地呆望着石屏。

不一会,石屏把头发整好,回头笑着问道:“老李,怎么不高兴呀?这几天你为大会累坏了吧!我不同,越开会,就越有精神!这回可好了,再不受土匪的气了!毛主席亲自下了命令,土匪马上全部、彻底完蛋啦!”她一口气说了许多,望望李奇,只见他嘴巴一动一动,想说什么,又很难开口的样儿,便关心地问:“老李!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和我说说。”她这时忽然想起,徐翠曾要她多帮助李奇,所以想摸摸他的思想。

李奇感到石屏近来不像过去那样爱顶撞他了,这时又见她很关心自己,就鼓了鼓勇气说:“石屏,你对这次大会中强调的坚决镇压反革命是怎样理解的?是不是说,有点腥气的都要镇压?”

“不是!不是!”石屏肯定地回答道,“老李呀,你有时就是不大开动脑子。你没有听徐政委说吗?前一段时间,我们对土匪镇压不够,现在虽然强调了要坚决镇压反革命,但,宽大政策还是要全面贯彻的呀!仍同过去一样,‘首恶必办,胁从不问,立功受奖’。怎么,你提这个问题,是不是听见有人造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