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组,教堂两个方向的建筑物,都要控制。四组负责清场,十二点之前,附近的茶馆、饭馆,能清的闲人都给我清走。”三组组长、四组组长在紧张地记录。

乔三民环视了一下大家,强调道:“对方手里有没有枪,现在还不知道。我们这次迎接的,不是什么亲共分子,是潜伏多年的老共党,说句谨慎的话,能力肯定不比在座的差。”乔三民说着目光定在五组组长身上:“所以,你要控制制高点,一旦发生枪战,我要你先下手。但是有一点,胳膊、大腿你随便打,给我留口气儿就行。今天我要抓活的,懂了吗?”五组组长大声应是。

乔三民走到众组长面前:“都听明白了吧?”组长们齐声回答:“明白。”乔三民很是满意,语重心长地补充道:“今天的教堂,各位要当成战场。赢了,我们就是党国的功臣,勋章奖金,鲜花朵朵。你们能想到的好处,都有。要是输了,很简单,我革职,你们背处分,这辈子也别想再翻身了。”说着充满信任地环视几个组长:“今天是我和各位的关键一役,拜托了!”众组长刷地站起,整齐、有力地敬礼。乔三民拿起桌上的手枪,振奋人心地吼道:“出发!”

隔壁王松山的办公室,门开着,窗户紧闭。王松山走到门口,看看门外,确定没有情况,把门关上,快步走到沙发边,从沙发座垫下面,摸出一个纸条,走到桌子前面,再次看窗外。然后拿过一支钢笔,把钢笔外管拧下来,将写满名字的纸条,小心地卷到钢笔的内胆上,然后套上笔管,拧紧,扣好,插在衣服内兜里。他看看表,时间到了,站起来出门。

教堂里,气氛宁静,空无一人。二楼的帷幔后面每一个柱子旁,都有枪口伸出。中午十二点四十分。穿着便装的乔三民隐蔽在教堂一角,目不转睛地盯着入口处。

时针终于指到下午一点整。乔三民胸有成竹地抬头看看二楼,在他视线尽头,几个枪口仍旧在那里。这时候,身后响起一个女人声音:“乔队长,你是在等我吗?”乔三民猛地回头,呆住了。在他身后的暗影中走出一个人,正是罗美慧。

罗美慧定定地看着他,神态平静。“我……”乔三民一时反应不过来,情不自禁往后退。罗美慧步步逼近:“你在等谁?”乔三民一脸茫然,直退到教堂中央,才语无伦次道:“罗处长,您……我是……”罗美慧厉声问道:“我问你,你在等谁!”乔三民被眼前的情景弄懵了:“我……我约了一个人……”罗美慧冷笑道:“我知道你约了一个人,我还知道你要把一份共产党潜伏人员的名单交给他。我来就是找你拿名单的!”罗美慧说完一挥手,王松山快步从后面过来,一只手用枪顶住了乔三民的脑袋,另一只手从他身上搜出一把短枪。与此同时,之前乔三民安排在二楼、一楼的人都被用枪顶着,被从隐藏的角落里逼了出来。罗美慧冷冷地看着这一切。教堂外,一批穿着军服的特务,扑向了之前伪装成各种身份的便衣特务,将他们扑倒在地,搜身,不停有短枪被搜出。叫喊声、拉枪栓声不绝于耳。两批全副武装、手里举着枪的特务们分别站在街道的两个方向,整齐而远远地面对面站着,两排枪口冲着混乱的街头,将路口牢牢封死。

乔三民的头被王松山用枪顶着。慌忙解释:“处座!您弄错了!我是来抓共党的!”罗美慧短促地回答:“我也是来抓共党的!”乔三民愣了。罗美慧厌恶地说道:“乔三民,幕布都落了,你还跟我在这儿演戏啊?”乔三民急了:“罗处长,您是说……我是内鬼?”罗美慧愤愤不已:“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知不知道,我看见来这儿的人真的是你的时候,我有多伤心多失望?”乔三民急切辩解:“处座,您是不是听谁说什么了?这,这是有人在陷害我呀!今天这是我布的陷阱,我前前后后准备了那么多天,就是为了今天能抓共产党的现行啊!处座,您不能听别人乱说……”罗美慧拉着脸打断他:“这次,没有任何人来告诉过我,你是要证据吗?我就是!”见乔三民惊愕地看着自己。罗美慧咄咄逼问:“我问你,韩湘怡第二次被抓的时候,是谁把关押地址泄露给于明阳的?”罗美慧说话的同时,脑中闪回一个场景:保密局会议室门口,乔三民跟某特务说:我去厕所。不一会保密局楼上某块玻璃上便被人写上了密码……

乔三民被罗美慧盯得发慌,声音抖了起来:“是……不是我啊!”罗美慧失望地说道:“从那次开始,我就确定家里有鬼。但那次只是个开头。从那次事件之后,你以为我被毛局长停职放假了,所以更加为所欲为。对不起,那是假的……”乔三民的脸上开始发白。罗美慧继续道:“你和徐参谋做的所有事都在我的监控之下。你还说你是在工作?那为什么我一次都没有收到过你的报告?”见乔三民汗珠直冒,张口结舌,罗美慧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别过头去:“直到前不久,我才发现徐参谋并不仅仅只是替你监视江防要塞,他好像还有一项任务,是替你去找东西。徐参谋在频繁活动期间,你在干什么?你胆子也太大了!竟然在保密局的办公室里给你的共党同伙发密码!”

“这根本不是……”乔三民刚想反驳,罗美慧就冷冷打断:“你的密码是什么,我本来不知道。可你百密一疏,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把《康熙字典》放在自己的桌上;更不会在记事簿上留下痕迹。”罗美慧说话的同时,脑海中又回想起一件事:乔三民办公室,她坐在乔三民的座位上,拿着桌面上的记事簿,翻开,仔细地看。终于在某一页,她找到了一处撕下来的痕迹,随即,用铅笔在被撕下去那页纸的下面一页,用铅笔来回轻轻地扫,字迹逐渐显现,那是乔三民给于明阳假消息的内容……

罗美慧说着,把那张铅笔扫出字迹、从乔三民记事簿上撕下来的纸拿出来给乔三民看,念道:“正式启动内部潜伏同志,名单已有,明天下午两点,教堂,面议。”

乔三民懵了,愣了愣,赶紧着急地辩解:“处座,这完全乱套了!那是我设的局呀!”罗美慧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你设的局?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套本事?”乔三民知道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但还是不死心地解释:“我……如果我是内鬼,我应该自己来啊,怎么会带这么多人过来?”罗美慧厉声骂道:“你的意思,这是正常行动了?那我问你,你这个所谓的行动,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还是你什么时候升官了,需要我来向你汇报?”“我,我……”见乔三民着急的模样,罗美慧鄙夷地道:“立功心切是吗?”乔三民赶紧使劲点点头:“对对对,我一直想立个大功,这您是知道的!”罗美慧失望地说道:“保密局上上下下,有一个算一个,我什么时候拦过你们立功?你要立功,反倒不通知我,你觉得毛局长会绕开所有人,来给你颁发勋章?”乔三民知道罗美慧误会了,想解释,谁知越说越乱:“不,不是……处座,我没想越级,真的……”

罗美慧不再听他解释,拉下脸吐出两个字:“名单。”乔三民茫然:“什么名单?”罗美慧恨恨地吐出一个字:“装。”乔三民委屈不已:“处座,我真的不是内鬼呀,我也是来查名单的啊……我要有名单,就不会这么兴师动众了!”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王松山开口了:“乔队长,您多聪明啊。我要是内鬼,可不会像您一样,找一帮不知底细的龙套,来帮着搭台唱戏。”乔三民见王松山扇阴风,咆哮道:“王松山!你他妈血口喷人!”王松山不仅不生气,反而笑起来:“多简单啊。表面看是保密局的正常行动,五个行动小组,你全都给派出来,你怎么没调来两个师啊?”说着说着突然厉声呵斥道:“我要是共产党,看见这么大的阵势,也他妈早跑了!你这样做,不就是想让你的同伙明白,有你坐镇,情报传递是再安全不过了?”乔三民气得大喊:“姓王的!你这是落井下石!”王松山抱拳握在胸前,不无讽刺地说道:“乔队长,你今天给我上了很好的一课呀。如果我是你,我也会铺排这么大的阵势,最后随便找个替死鬼充数,又能立功,又能让真的拿了名单的同伙金蝉脱壳,这计多妙啊!”乔三民额头青筋暴起:“这里这么多人,我要跟人接头,他们都是瞎子吗?”王松山点点头:“问得好。如果你是一个刚来不久的人,麻烦确实会有。可你是谁?你是乔大队长啊?谁有嫌疑,谁是清白的,你说一句话,那些小喽啰敢不信吗?”乔三民还要说话,罗美慧刷地站起:“我再问你一次,名单!”乔三民哭丧着脸:“处座,我冤啊!我真没有什么名单啊!”罗美慧不理他,拉下脸下令:“带走!”王松山一挥手,两个特务过来,把乔三民押走了。乔三民挣扎着大喊:“罗处长!罗处长!我冤枉啊……”

王松山对押他的特务使了一个眼色:“别让他乱叫,再把共党惊走了。”一个特务一拳砸在乔三民头上,乔三民晕了。俩特务抬起来就往外走。

罗美慧转身叫道:“松山。”王松山低眉顺眼地答道:“处座。”罗美慧抬手看看表:“把现场收拾一下,抓了的都带回去,埋伏点全换上我们的人。”“是!”王松山说完一挥手,几个特务快速离开,分头埋伏。罗美慧坐在座椅上,等着。王松山在一旁安静地站着。

时间慢慢过去,罗美慧要等的人,依然没有出现。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个人永远都不可能出现了,因为,那个本来要和乔三民接头的地下党,此时此刻,就站在她的身边……

此时的徐参谋家,唱片机开着,放着戏曲小调。客厅的小桌上,摆着两三个小菜和一壶酒。徐参谋坐在桌边,侧对门口,已经喝得有些微醺,眼神迷离,一边给酒盅倒酒,一边摇头晃脑,跟着唱片机里的唱腔哼哼。

这时,有人敲门。徐参谋看看墙上的表,自言自语:“这么快就抓着人了?够顺利呀!”徐参谋边开门边说:“三民,备了酒正等着给你庆祝呢,来……”门开了,徐参谋话还没有说完,一只有消音器的枪顶到了他头上。徐参谋一愣,酒也醒了,吓得一动不动。那只举着的枪口伸进来,徐参谋连连后退。握枪的人进来了,是白鲫。

徐参谋吓得结结巴巴:“您,您是……您肯定认错人了……我,我……”白鲫快速扫视了一下房间:“你们不是在找共产党吗?我就是。”徐参谋吓得嘴巴大张,他飞快地用余光看一眼窗户,嘴里不断地辩解:“不不,误会了,误会了,我什么都没干,我,我……”趁白鲫不注意,他一拳砸向枪口,将枪口砸向一边,飞快地向窗口扑去。一声沉闷的枪响。徐参谋背部中弹,扑倒在窗口边的沙发上。

白鲫快速地把屋子弄乱,将抽屉里的钱和金条翻出来,打包在一起,背在自己身上。他把家里布置成徐参谋拿了细软逃跑的场景,过去把徐参谋身下的血擦干净。

乔三民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他身处保密局审讯室这个熟悉的地方,双手被绑在椅子上,虽然没有动刑,但他环顾四周,脸色惊慌。王松山从门外进来,乔三民赶紧招呼:“王队长,我真的是被冤枉的,你得替我澄清啊!罗处长呢?”王松山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怎么?我们冤枉你了?”“对对对,”乔三民忙不迭地点头,“你听我说,这事完全弄乱了,要不是我……贪功,不会弄成这样的。”王松山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说说看。”乔三民咽了口吐沫,急切地说道:“你我同僚多年,你了解我啊!我就是想立点功,往上爬一爬,我怎么会是共党的内鬼呢?”王松山一脸无奈:“是不是内鬼,我说了不算啊!”乔三民哑着嗓子:“可你清楚我是什么人啊!”王松山叹口气:“你说你不是内鬼,是设的局,谁能证明?”“那几个行动组的组长都可以作证。”听完乔三民急切的解释,王松山不以为意地说道:“那可都是你的人。吃谁的饭,替谁说话,这是咱们当年跟着局长和中统拼天下的时候,你我都明白的道理。”“王队长,现在是我掉脑袋的时候,你不能乱说话!”乔三民说完觉得刚才的话有点硬,又婉转说:“王大队长!这次我只能求你了,以前都是我不对,我不该有那些非分之想,只要我能过这一关,以后我老老实实跟着大哥你干!”王松山看到乔三民这样实在觉得解恨又好笑:“乔三民,不是我不帮你,你自己都不能自圆其说,你让我怎么拉偏架呀?”乔三民着急不已:“我手里真的有证据,你知道吗,于明阳,他才是不折不扣的共产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