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江门要塞,一派忙忙碌碌的情景,于明辉气呼呼地冲到康大光办公室,诉苦道:“两天我找了李长维四回,他没有一次不推脱的,说得天花乱坠,就是不肯给兵力部署图,这活儿没法干了。”康大光听后一皱眉头:“什么说法?”于明辉道:“说段振国的那份兵力部署图全部都得推翻,一个细节都不能留,要重做,所以需要时间。他这全是借口,我每次去,他都在干别的,根本就没上心。”康大光火了:“汤总的命令也不执行,这是要翻天啊!”于明辉恳求道:“要不,您召集一次会议吧,老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龙太太那边的货已经够两船了,全在码头压着呢。”康大光想了想:“你马上替我写一份报告,就说谭公达和李长维拒不执行,兵力部署图不到位,我们这边的补给计划和后续工作已经全面停滞了。写完我看一眼,没问题的话,今天就给汤总办公室送去。”

此时,神色猥琐的郑三正走进保密局旁边的小饭馆,他漫不经心地东张西望,看得出在找人。很快,他看到角落的一张小桌子旁坐着乔三民,桌上摆着两个菜,一壶酒。郑三赶紧过去,赔着笑坐下,小心翼翼招呼道:“乔队长。”乔三民抬头笑着说:“来,陪我喝一杯。”郑三落座,赶紧倒上酒,二人碰杯。喝完杯中酒后,郑三继续倒酒,笑问道:“您今天不忙啊?”乔三民装作满不在乎地说道:“全局上下,都没你忙。”“您笑话我。”郑三有些尴尬。乔三民赶紧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有任务是好事,证明上面器重,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郑三不明所以然,诚恳地说道:“我是后辈,还得您多指点。”乔三民摆手,自己喝了一杯酒:“夜明珠不比粗石头,放在裤裆里也会发光的。我这个人直来直去几十年,谦虚过头就是虚伪了,我不喜欢。”郑三连忙起身:“乔队长,在您面前我不敢……”他的动作太大,惊得几个食客纷纷转头看他们。乔三民扫了一眼周围,摆手小声说道:“哎,坐下说。”郑三挠挠头重新坐下。乔三民举杯:“对嘛。这样多好。在局里是一回事,出来就是兄弟,随意一点。”“是,是。”郑三也举杯一饮而尽。乔三民夹了一口菜放嘴里,随意地问道:“最近,任务不少吧?”郑三不以为意地道:“都是跑腿的活儿。”乔三民话里有话地说道:“罗处长现在对你很器重,这是机会。无过就是功,可别办砸了。”郑三听到这,诚恳地举杯敬了乔三民一杯:“队长,我在处座眼里就是个小蚂蚁,这方面的东西,还得跟着您好好学。您费心,点拨我一两句,就够卑职用一辈子的了。”乔三民没理会这个马屁,摆摆手凑近说道:“局里有个消息,最近,要提一个副处长,这事你知道吧?”郑三点头:“听人说过几句。”乔三民笑了笑:“按资历,也就是我和王队长了。”郑三立刻明白了,凑过去:“队长,有那一天,我这票,绝对是您的。”乔三民心满意足地笑了,但嘴上还是说道:“想多了啊。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不说能力,单论资历,王队长还是比我深一些的。”郑三殷勤地继续说道:“现在都以能力为先,谁还看资历呀。要是论老传统,毛局长可都得下台。”乔三民笑着摇摇头:“喝酒,喝酒。”

心情不错地的乔三民回到家,见一个商人早已在家等候多时。乔三民给对方倒了一杯茶水,商人笑眯眯地接过茶水,取出一些钱放在桌上推到乔三民的面前:“这是上个月的分红,您点点。”乔三民看了一眼:“点什么呀,我还信不过你吗?”商人见乔三民伸手把钱揽到一边,心里舒了一口气,客套说:“能让乔队长如此信任,那是我们家三代积德。”乔三民听了这话很是受用:“我认识你十年了,你这个人,恐怕你老婆也没我了解吧。”见商人在对面拘谨地笑着。乔三民叹口气:“你什么都挺好,就是有点太谨慎了。以后,步子可以迈得大一点。”说着又看着眼前的钱:“每个月才这么点钱,你去上海打听打听,哪个卖烟土的是这样的收成啊?”商人赔着笑:“有您撑着,我还怕什么。这不是你们党内全城都在查内部生意吗,我是担心有损您的前程。”乔三民得意洋洋地说道:“杨远这条大鱼一丢,罗美慧就算是不降职,也得吃一勺土了。上头有意提拔一个副处长,要是这次能成,以后你就放心大胆地弄吧。”商人狡黠地眨眨眼:“以后得叫您乔副处长了。”乔三民翘起二郎腿,假装谦虚地大笑:“还早了点,早了点。”

深夜时分,在一个简陋的民居里面,残破不堪的桌子上摆着一溜子弹,底朝下,头朝上,有序地摆着。旁边放着一个陶瓷器皿,里面是一些药水。挨着器皿旁边,是一瓶只剩一半的药水。瓶身上画着一个骷髅,那是代表有毒的标志。面色阴郁的张小龙拿着一支长长的镊子,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又夹出一颗浸泡好的子弹,放在桌子上,和那一排子弹放在一起,晾着。

等一切准备工作妥当,张小龙深呼一口气,只身在夜色地笼罩下来到了月牙湖别墅,他隐匿在一棵枯树后面,放眼望去,两个持枪的卫兵在门口站岗。他慢慢接近,很快就到了卫兵的视线范围之内,他犹豫了一下,看看左右,改变了方向,往另一侧走去,那是绕到后院的方向。他蹑手蹑脚地走着,突然,一只手无声无息地拍向他的肩膀。张小龙一惊,右手下意识地举枪,但紧接着被另一只手摁住。他转身一看,竟然是郑三。只见郑三冲张小龙招招手,二人退到一边。郑三看了看周围,诚恳劝道:“别打这儿的主意了,院子里外全有卫兵,您只能杀一个,杀不了那么多。”张小龙警惕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儿?”郑三老实地说道:“这是我的任务。”“你的任务?”张小龙满脸狐疑。郑三点点头。张小龙冷笑道:“什么任务?监视于明阳,还是阻止我对他动手?”“都有。”郑三很坦白地承认。闻听此言的张小龙有些激动:“既然你们怀疑他,为什么不动手?你们不向来都是宁可错杀,也决不放过吗?”郑三道:“这样的人,死了只是一具尸体。活着,可以从他身上挖出一百个人。”张小龙生气:“所以你就拦着我?”郑三沉默了一会,退后一步,把路让出来:“我不拦着,您也没法得手。您去看看,光后院就有三个人。上次受了惊,他不可能再松懈了。”张小龙慢慢平静下来,颓然说道:“好,我知道了。”郑三看他回心转意,点头劝道:“哎。咱们走吧。”张小龙慢慢收起枪,想让郑三先走。与此同时,张小龙把手摸向腰下,抓紧一个刀柄。郑三很警惕,他察觉出张小龙没有死心,悄悄地让开路,小声说道:“后边危险,您先走吧。”张小龙这下彻底没有机会了,无奈地抽出手,黯然离开。

此时在处长室里,王松山正忿忿不平地坐在罗美慧对面,面前摆着一杯香气沁脾的茶。罗美慧故作轻松,一边品茶,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些话都是谁在传呀?”王松山不无埋怨地说道:“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乔三民从上到下拉拢关系,一个人都不放过,他想当副处长这事,连食堂的赵师傅都知道了。”罗美慧点点头:“我会调查清楚的,你比他的能力强,这个有目共睹。松山,你要自信一点。”王松山提高音调:“我王松山投身党国以来,有一天算一天,我可以对灯发誓,我没贪污过一分钱啊。乔三民呢?处座,您可以查查他家里有多少箱烟土,他姓乔的在黑市上早就成了名人了。”罗美慧笑笑指指王松山面前的茶:“嗯,我会查的。哎,喝茶呀,新龙井,挺不错的。”王松山这才拿起茶杯,勉强地喝了一口。

李长维的办公室里这时也是灯火通明。他正在接听电话。于明辉无所事事地坐在一边。只见李长维眉头紧皱,对着电话听筒抱怨道:“谭司令,我已经在尽全力弄了,不是我没抓紧,分身乏术啊……那别的工作呢?好,我知道了。”直到李长维气呼呼地挂掉电话。于明辉才徐徐说道:“李处长,这是汤总的圣旨,兵力部署图晚弄出来一天,你我都得担责。”“补给路线有那么着急吗?非得催,我这头发都被你们催白了。”李长维不耐烦地应付。于明辉着急起来:“几十万人的兵力部署,每个人都要吃喝拉撒,吃的从哪儿走、喝的往哪儿运、每个集结点要分配多少口粮,你这图不出来,我都不知道该往哪个粮库屯粮,后面一大串的人都在原地待命,你说着急不着急?”李长维烦躁地挥挥手:“行了行了,我这就弄,别催了。”于明辉不依不饶:“你得给我个准确时间。”“没有。”李长维急了,硬梆梆地扔下两个字。于明辉也急了:“没有也得有!这是要上报给国防部的。”李长维指着于明阳的鼻子大骂:“于明阳,别在这儿给我充上级!我这不是已经开始弄了吗!”于明辉气得脸都发白了:“你以为我愿意每天往你这儿跑,跟你动气啊?有这空我干点正事行不行?我告诉你,三天之内,我必须看到兵力部署图,否则,这事我不管了,你爱找谁找谁干去!”

就在于明辉和李长维理论时,要塞参谋长办公室的门被慢慢推开,高参谋悄悄隐身溜进,观察一下屋内情况,见没有人,他轻轻掩上门,悄悄搜看着于明辉的东西。桌子、抽屉、柜子、沙发……高参谋逐一小心地翻看,生怕漏下一个细节。他把能翻的东西都翻了一遍,让他失望的是一点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找到。这时,突然有脚步声出现在门外。他忙警惕地躲在一边,细细听着外面的声音。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到了门口,停了。高参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不已地听着。外面“咯噔”响起清脆的钥匙开门声。高参谋大惊,来不及躲藏,就地钻到桌子底下躲起来。

门开了,心烦意乱的于明辉走了进来。他没有发现高参谋,自顾自走到沙发上,颓然坐下闭目养神。神色很疲惫。桌子底下的高参谋屏着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于明辉使劲揉了揉发涨的眼睛和“突突”急跳的太阳穴,侧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顷刻,他晃晃脖颈伸个懒腰站起身来,走到脸盆架边,挽起袖子拿下毛巾,浸在水里,使劲擦了擦脸。在镜子的反光下,他意外地看到了桌子底下有一双脚,他认出那是高参谋的翻毛黄皮鞋。于是不动声色地走向门口,像是要出门。桌子下面,高参谋紧张地观察着他的腿,内心期待着他没有发现自己赶紧离开。忽然,于明辉本来走向门口的腿停下来,顿了顿,向桌子这边走来。高参谋心里暗道不妙,掏出枪来,紧张地观察着。

于明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平静如常地走到桌子前,拿起电话,假装摇出去,他在短短的时间里,已经想好“借鸡下策”的计策,要在对方以为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好好编排一出戏。他故意让高参谋以为自己在打电话,有些神秘地压低了声音道:“是我。你还是得盯着我,做戏要做到底……不要紧,谁能想到,监视我的人会是我的同伙……对,记得把该送的东西都送走。”于明辉演完戏,放下电话,心里冷笑了一下,潇洒地离开。

夜半三更,压抑已久的郑三自己在家喝醉了,小桌上,放着所剩无几的一瓶酒。他痴痴地盯着手里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是笑容可掬的邱曼丽。他几近痴迷地看着邱曼丽。看着看着,他把照片放在嘴边,轻轻地吻了起来。

次日,邱曼丽提着小皮箱,从外面走进国防招待所,虽然风尘仆仆,但仍掩不住娇俏美丽的动人面容。她走到自己的房间前,哼着小曲开锁,推门进去。她进门刚走了没两步,门后,一只手突然出现,捂住了她的嘴。她大惊失色,拼命挣扎。这时,冷冰冰的枪口顶到她的头上。她不敢动了。

邱曼丽就这样呆呆地站着,不敢乱动,眼睛惊恐地往左右看。在她身后,郑三的脑袋慢慢歪着露出来。可以看出,郑三也很紧张,他一声不吭,慢慢凑近邱曼丽,轻轻亲吻邱曼丽的脖颈。邱曼丽猛地一哆嗦,闭上眼,表情痛苦地扭动起来。忽然,郑三呼吸变得急促,猛地,他紧紧抱住了邱曼丽。邱曼丽猛一回头,看见郑三,立马认出了他。她顿时惊恐万分,睁大眼睛,正要惊呼,被郑三一下子捂住嘴。郑三摇摇头,着急地小声解释:“我就是喜欢你……睁着眼,也是你,闭上眼,也是你……”邱曼丽又惊又怕,泪水从眼里流出,想喊也喊不出来。看见自己喜欢的女人哭了,郑三一下子慌了,他忙给邱曼丽擦眼泪:“你别哭,别哭……求你了……别叫……我不想打死你……我就是喜欢你……”

片刻之后,邱曼丽已被捆坐在椅子上,嘴里塞着毛巾,吓得瑟瑟发抖。郑三在旁边不停地看看门外,紧张地直喘粗气,声音颤抖,竭力解释:“你别怪我,我绝对不会杀你的……我……我只想和你在一起……”邱曼丽惊恐地看着他,拼命且绝望地摇头。郑三情绪非常激动,继续喃喃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头一次看见你,我就……你别怕,我只想告诉你,我特别喜欢你……”在郑三说话的过程中,邱曼丽不自觉地往后躲,手摸到了一个东西,再一摸,是照相机。邱曼丽偷偷将它拿在手里。只见郑三继续自顾自地倾诉:“……每天一闭眼,就是你……我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我要是再不来,我怕我会疯……”说着,郑三疯了一样地撕扯邱曼丽的衣服。邱曼丽惊恐无比,想叫又叫不出来。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邱曼丽和郑三同时看过去。趁着郑三注意电话的空,邱曼丽悄无声息地悄悄摁下照相机,拍到了郑三的侧脸。

电话一直在响。郑三很惊慌,手足无措。邱曼丽也看着电话,眼里满是希望。她转头看郑三,郑三很紧张,额头上已经冒汗了。不一会儿,电话停了。邱曼丽很绝望地低下了头。郑三顿时放松下来。很快,电话又响了。郑三看看门外,对邱曼丽狠狠说道:“你去接,别说不该说的话,懂吗?”邱曼丽知道这是一个机会,连忙点头。郑三拿出枪,顶在她脑后:“如果你喊人,我就开枪。”邱曼丽忙不迭地连连点头。郑三伸手扯下她嘴里的毛巾,把电话拿起来,递到她的耳朵边,自己也凑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