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万籁俱寂。月牙湖畔的独门别墅孤零零地亮着微弱的灯火,屋里与屋外的温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层薄薄的冰霜糊在窗户玻璃上,暖烘烘的壁炉将整个房间烘烤得舒适自在,于明辉在调试收音机的旋钮,经过一阵捣鼓,收音机里传出国民党新闻电台的广播:“……国民党陆军中将、260师师长王清翰,曾在1942年投降日伪,罪大恶极。抗战胜利后主动投诚党国,但之后仍不思悔改,与共党秘密联络,实为高级间谍。日前被公开逮捕,按通共罪处以死刑,今天上午10点整,押赴雨花台行刑……”于明辉听着,神色凝重起来。

此时的罗美慧却是心情大好,正身穿笔挺的军礼服精神抖擞地坐在国防部会议室里。

门外终于传来有节奏的脚步声。罗美慧整了整军帽,挺直腰身,向门外望去。只见卫兵开门,国防部秘书处贺处长迈步走进。卫兵给贺处长敬礼后,转身走出。罗美慧连忙迎上去,敬了个很有力度的军礼。贺处长笑眯眯地握住罗美慧的手:“罗处长久等了。何部长本来要亲自来,可军务缠身,实在走不开,特意让我跟你解释一下。”罗美慧一面请贺处长坐下,一面感动不已地说道:“烦劳何部长挂念,卑职感激涕零。”

贺处长满脸笑容,铿锵有力地说道:“我谨代表国防部、代表何部长,向你表示祝贺。保密局行动处最近剿谍有功,委座也很满意,很快就会出台嘉奖。”罗美慧立正回应:“党国的利益至高无上,卑职理应鞠躬尽瘁!”贺处长继续说道:“最近的几次行动,你指挥有方,何部长心里很清楚。毛局长对你也是赞不绝口,你没有给你父亲丢脸。”罗美慧脸微微涨红:“贺处长言重了,我受之有愧。”

“妄自菲薄是毛局长的风格,你们就不要延续了嘛。”没等罗美慧开口,贺处长接着道:“党国之命运,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何部长希望你们能再接再厉,发扬军统的优良传统,为党国分忧。”罗美慧语气坚定地道:“请何部长放心,卑职必尽全力!”贺处长用欣赏的目光看着罗美慧,说道:“最近这几件事,给共党的威慑力很大。这是好事。但也不能否认,眼下,在我们周围,很多人都在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敷衍了事。保密局是面旗帜,可不能受消极影响,跟着他们倒下去。好好干。”罗美慧渐渐放松下来,朗声道:“毛局长一直教育我们,在其位谋其政,保密局上下,所有人都做好了战斗到底的准备。”贺处长看看时间,站起身拍拍罗美慧的肩膀:“毛局长也是公务繁忙。等他从上海回来,你转告他,何部长要见他,当面表彰。”

江北华野总部的夜晚也不平静。王司令员正神色严峻地和陆明交流着近来接连发生的不幸事件。王司令眉头紧皱着说:“现在外面在流传一种说法,谁和共产党走得近,谁就倒大霉。这样一来,那些本来想起义的人,就算有投诚的想法,也没那个胆量了。”一旁的陆明叹口气:“王师长出事,谁都没有想到。”“为什么没想到?国民党怎么就能想到?他们比你们多长了两个脑袋?我看还是你们的工作不到位!”陆明垂下眼帘:“是。我承担全部责任。请司令给我处分。”

“处分自然会给,这个不用你说。”王司令换了一个话题:“毛人凤起草了一份暗杀名单,上边都是亲共人士,王师长是第一位。除了他,还有哪些人?”

陆明沉吟着说:“我们正在设法获取这份黑名单。”

王司令提高嗓门:“这事必须重视起来。于明辉和火鱼怎么样?他俩可是南京的关键人物。”

“于明辉应该没有暴露。名单刚出现的时候火鱼已经通知他设法获得名单。”

王司令用食指敲敲桌子:“只有拿到名单,我们才能保护党的地下组织。否则就只能坐以待毙!但愿于明辉能完成这个任务!”

次日清晨,罗美慧刚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王松山和乔三民便赶了过来。王松山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赶紧报告:“处座,韩湘怡昨天晚上十点又走了一批货。”一旁的乔三民也唯恐落后似的说:“康大光的副官也在场,要塞那边已经成了个烂摊子,表面上是铁桶阵,背地里早就成筛子了。”王松山强调说:“要是没有康大光的人在场,我们硬扣,也是扣得下来的。”刚刚受到国防部表彰、心情很好的罗美慧顿时又火了:“这帮蛀虫!党国的败类!”王松山给罗美慧倒了杯水,接着道:“汤恩伯应该也知道康大光的为人,只不过是装傻,什么都不管不问。”乔三民不以为然,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说:“他肯定也吃得满肚子油水,还管个屁。说到底还是不能查,咱们跟康大光也不是没撕破过脸,到头来怎么样,还不是船照开,货照走。”罗美慧咬着牙说:“不管那么多了,下次直接扣船扣人。”王松山不无担忧地道:“那姓康的肯定又给咱们栽赃,抓人来换。”罗美慧冷笑一声:“谭公达不愿意唱红脸,我们保密局来唱。康大光走私捞钱也就罢了,我们还得防着他通共。龙啸声是出了名的亲共,他三姨太很有可能就是共产党!你们要密切监视韩湘怡。”王松山和乔三民附和着点头。罗美慧突然问道:“走船的事于明阳没有参与吧?”王松山看了乔三民一眼,缓缓答道:“那倒没有,不过全南京的人都知道于明阳和康大光走得很近,好得就差穿一条裤子了!”罗美慧不说话了,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阳光明媚。于明辉以散步为名再次来到中山门外古城墙,期望能收到火鱼的信息,可是他再次落空了,第六块砖洞里空空如也。他深深叹口气,无奈地离开。火鱼生死不明,老赵无法营救,越来越多的同志被捕被杀,韩露把自己当作仇人,兵力部署修改导致之前的工作前功尽弃。这些残酷的现实构成了一面又一面的墙,齐刷刷向他压来。

于明辉前脚离开别墅,康大光后脚就来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康大光无聊地坐在客厅喝茶。副官和张小龙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半个小时过去了,康大光有些不耐烦地问张小龙:“散个步,怎么这么半天也不回来?”张小龙诚惶诚恐地答道:“于参谋长每天都有出去散步的习惯……”

“你怎么不跟着?”康大光没好气地打断:“再出了问题,你脖子上那颗脑袋,兜得住吗?蠢货!”张小龙吓得连忙站直身子,委屈地申辩:“于参谋长喜欢散步的时候想事,不愿意有人打扰,我提过好几次他都拒绝了。”康大光看看表,霍地站起身说:“他在哪散步?我出去找他!”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于明辉推门走进,看到康大光一愣,然后说:“司令,你怎么来前也不打个电话,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当然了!”康大光把一卷纸扔给于明辉,“你看看吧,保密局的车祸调查报告!”于明辉拿起报告看,看完后不满地说:“保密局费劲巴拉调查半天,结论不还是刹车线被剪断了吗?我想知道的是谁剪的线,不是这个。”

康大光道:“这是技术结果。要是知道是谁干的,这东西也就没意义了。”

于明辉扔下报告,气愤地道:“还不是打个马虎眼,撇清自己。”

康大光喝口茶,慢悠悠地说:“其实上次出事以后,我就想问你一句话。”

于明辉爽快地说:“您说。”

康大光眼珠转了几转,突然凑近于明辉身边,一字一句道:“老实说——你是不是共产党?”于明辉一怔,随即表情严肃起来,紧皱着眉头说:“大哥,你这是什么话?莫名其妙嘛!”康大光晃晃脑袋又问道:“那你最近,是不是跟共产党走得近了点?”于明辉腾地站起:“司令,明阳的为人,别人不知道,您是最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