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东西?老农站直了身子,抹了一把汗水。清晨的工作才干完一半,他已经开始盼望着看羊时能休息一下了……不应该是块石头。他用农具把四周的土刨开——噢,是那个东西。

人们经常对这种现象感到不解。自人类开始农耕时起,全世界的农民就都会开玩笑说农田里会长出石头来。新英格兰乡间小路边有那么多石头堆砌而成的篱笆,它们就能证明这样的超自然神秘现象确实存在。这都是水干的好事,雨水落在地表浸入了土壤里。冬季水都结成了冰,而水由液态变为固态时体积会膨胀,这种膨胀过程就把石头向地面上拱,而不是向地下压,因为向上推挤容易得多。这种作用使得土壤里面的石头来到了地层表面,于是田里长出了石头。从地质学角度说,叙利亚的戈兰高地地区的土壤是近年来由火山作用生成的土壤,而且令人惊诧的是,戈兰高地在冬天严寒刺骨、容易霜冻,于是这种现象格外突出。

然而这块东西不是石头。

他把土拨开才看出这是金属物体,呈沙褐色。噢,对了,就是那天,就在那天,他的儿子——

我该怎么处理这个鬼东西?老农问自己。这当然是一颗炸弹。他还没有傻到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的份上,它究竟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当然是个谜。他从没看见有哪架叙利亚或者以色列的飞机在离自己的农庄不远处扔过炸弹,但是这并不重要。无法否认的是它已经在这儿了。在这位农民眼中,它本来也就是一块石头,不过是一块巨大的褐色石头,巨大得难以挖掘出来,无法运到田边,而且肯定要影响两垄胡萝卜的生长。他倒不怕这东西,毕竟它一直没有爆炸,也就是说它已经失效了。正常的炸弹从飞机上坠落后,击中地面时一定会爆炸。而这颗只给自己刨了个弹坑,那弹坑第二天就被他填平了,当时他因为儿子受伤心烦意乱,没有留心还有炸弹。

为什么它不乖乖地待在地面以下两米深的地方呢,它原本就该待在那里嘛?他心里暗想。但是他的生活模式从来没有平静可言,难道不是吗?对,但凡能伤害他的情况都发生过了,难道不是吗?老农不明白为什么上帝对自己如此残酷。难道他没有祷告过,难道他没有恪守德鲁兹人严格的行为准则吗?他提过什么要求吗?他在替谁赎罪呢?

算了,老问这样的问题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现在他有工作要做,他继续清除杂草,站在炸弹露出地表的弹头上拔了几根,而后沿着田垄继续干活。一两天之后儿子就要来看他了,到时候老人就能欢快地见到自己的孙儿孙女,这是他一生无需任何条件就能享受的乐趣。他该问问儿子的意见。儿子当过兵,他懂得这种东西。

这个星期是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人人都痛恨的日子。另一时区正在发生一件不同凡响的大事。那里距离杰克有六小时的时差,对杰克来说自己哪儿都没去,却遭受着时差反应的折磨真是不可思议。

“那么,那里的情况进展得怎么样了?”克拉克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问。

“顺利得见鬼,”杰克飞快地翻动着文件。“昨天沙特和以色列确实在某些问题上达成了共识。他们都希望改变某种现状,双方的提议其实是一回事。”杰克吃吃地笑起来。这一定是事出偶然,如果早就知道对方的意图,他们肯定会改变立场。

“那肯定让某个人尴尬得要死!”克拉克大声笑起来,他和上司的想法一致。天色尚黑,大清早出发的一个好处就是道路上空无一人。“你确实喜欢沙特人,是吧?”

“去过那儿吗?”

“你是指除了打仗以外吧?去过不少次呢,杰克。一九七九年到一九八○年间,我在那里休整后转道去伊朗,和沙特人相处了好长一段时间,还学习了当地的语言。”

“你对那个地方怎么看?”杰克问。

“我挺喜欢那儿的。在那儿还认识了一个家伙,是沙特军方的少校——实际上和我一样是个间谍。实战经验不多,可是学识非常丰富。他很聪明,知道自己该学习的东西太多了,每当我说起什么事情的时候他总是侧耳倾听。他曾邀请我去他家玩过两三次。他有两个儿子,小东西们很可爱。如今有一个在军队里开战斗机了。不过他们对待女性的态度实在可笑。桑迪从来不主张这种态度。”克拉克顿了顿,换了个车道好超过一辆卡车。“从职业的角度上说,他们是极佳的合作者,就我所见到的情况我都觉得不错。他们和我们不一样,可那又如何呢?世界上并不只有美国人啊。”

“以色列人怎样呢?”杰克一边合上文件箱,一边问。

“我和他们共事过一两次——哦,恐怕还不止,博士,主要在黎巴嫩。他们的谍报人员真是专业,都是些傲慢自负的混蛋,不过我见过的那些人确实有值得自负的资本。有种防御心态,就好像是——就是‘我们跟他们’的那种心态,你明白吗?不过倒也可以理解。”克拉克转了一下头。“那是个不小的心理障碍,不是吗?”

“你指什么?”

“让他们断绝这种心态,不太容易。”

“是不容易,希望他们能醒悟到当前世界是什么情况,”瑞安发牢骚道。

“博士,你必须理解他们的心理。犹太民族的思想人人都像火线上的士兵。你期望他们该怎么思想呢?见鬼,老兄,以色列人就好比是别人的射击目标。他们的想法就和过去我们在越南杀红了眼的士兵一样。世上只有两种人——不是自己人就是敌人,”约翰·克拉克摇着头说。“你知道这些事我给农庄的孩子们解释过多少次吗?他们只有基本的求生存心态。以色列人之所以这样思考问题,是因为他们无法用其他方式思考。纳粹杀害了成百万、上千万犹太人,可我们他妈的一点忙都没帮上——算了,好吧,也许我们无能为力是因为当时情况不允许。然而,我又在想如果当时我们真的很认真的话,说不定希特勒也就被暗杀掉了。”

“无论怎么说,我同意你的看法,他们确实得把眼界放宽点了,不过你得记住,我们要求的也太高了。”

“也许我去见阿维的时候你要是在场就好了,”杰克打了个哈欠说。

“是本·雅各布将军吧?那个婊子养的应当是个严肃难缠的家伙。他手下的部队非常敬重他,这就说明不少问题。真对不起,当时我不在,老板,不过我太需要那两个星期的垂钓生活了。”火线上的官兵还需要度度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