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行了。”典蒂兹找到了大使馆的医生,一个军医,他的真正工作是协助治疗阿富汗伤员。丘尔金的肺部受伤太严重,抗不住在运输途中肺炎的恶化,“他也许过不了今天。真抱歉,他伤得太严重了。早来一天也许我们还能救他,可是……”医生摇摇头,“我想给他找个牧师来,但那可能是浪费时间。”

“他能说话吗?”

“不多。你可以试试看。反正他已经这样严重,不会给他再加重什么了。他会回光返照几个小时,然后就会慢慢死去。”

“谢谢你,我试一试,大夫。”奥蒂兹此他如释重负,几乎要叹出一口气来,但觉得这样子难为情,就完全打住了。他们要这人活着做什么呢?送他回去?把他留下来?用他来进行交换?他问自己。他奇怪神箭手为什么要把他带回来,“算了。”他对自己说,然后走进屋子。

两小时后他出现了。奥蒂兹开车到大使馆,那里的餐厅卖啤酒。他向兰利作了报告之后的五个小时,独自坐在一个角落里的桌子旁喝闷酒,把自己又狠狠地灌了一通。

艾德·弗利不容许自己那么悠闲自在。他的一个交通员三天前失踪了。另一个抛下在国家计委的工作,两天后才回来。直到今天早晨,干洗店的那个人才打电话说他病了。他曾经送警报给澡堂里的那个小伙子,但不知信息带到了没有。这对他的红衣主教网来说不仅是麻烦,而且是一场灾难。利用斯维也特拉娜·瓦涅也娃,完全是以为她能免于克格勃更强暴的手段,他还靠她能够抗住几天以便把他的手下人转移开。让红衣主教出逃的警告命令已经收到,但尚待传递。在充分做好准备之前,不宜惊动这个人。等到准备好了以后,费利托夫上校将提出一个理由去访问列宁格勒军区司令部(每隔六个月左右他总要去一趟),再把他弄出国去,那是很容易的事。

如果那事能成,弗利提醒自己。据他所知,那样的事情只干过两回,也知道它的结果……没有个准,是不是?几乎是没有的。是离开的时候了。他和他的妻子需要一段时间休息休息,摆脱这一切。他们的下一个岗位预料是在约克河畔的“农庄”去当教官。但这些想法无助于当前的问题。

他不知道是否应当无论如何警告一下红衣主教,要他更小心些——可是那样一来,他可能毁掉兰利所需要的资料,而这份资料是高于一切的。那是纪律,费利托夫应当跟弗利一样知道并了解得很清楚。但是,间谍也不仅是一些提供情报的人,是吗?

象弗利夫妇这样的外勤人员,应该把他们看成是有价值的、但可以牺牲的财富,同他们保持距离,可能时对他们亲切友爱,必要时冷酷无情。对他们真正象对孩子一样,既溺爱,也严格。但他们不是孩子。红衣主教的年纪比他自己的父亲还大,他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人家就是一个间谍了?他不能对费利托夫表示忠诚吗?当然不能。他得保护他。

可是怎样保护呢?

反间谍活动常常同警察工作没有什么两样,因而瓦吐丁上校跟莫斯科民兵中最高手的人一样懂得侦查业务。斯维也特拉娜已经向他供出了干洗店经理,经过两天草草的监视之后,他决定把这人带进来审讯,他们对他没有使用那个水箱。上校仍然不相信这种技术,此外,那人很好对付,也没有这个必要。使瓦吐丁恼火的是,斯维也特拉娜有机会继续得到自由——在为国家的敌人工作之后,还得到自由!有人想利用她作为同中央委员会进行某种交易的筹码,而上校却无从过问。好在干洗店经理已经向他描述了这个无穷链条上的另一个人。

现在另一个烦他的事是瓦吐丁觉得他认识那个孩子!这干洗店的人告诉他,怀疑那孩子在澡堂里工作,说起来正是跟他谈过话的那个服务员!上星期他遇见了一个卖国贼,居然没有认出来,真是太外行了,这位瓦吐丁很生气……

那个上校叫什么名字来着?他猛然问自己。那个绊倒了的人?费利托夫——米沙·费利托夫?国防部长雅佐夫的私人助理?

我一定是残酒缠身没作这样的联系!斯大林格勒的费利托夫,那个团在被打穿了、燃烧着的坦克里,还打死了德国人的坦克手。米哈伊尔·费利托夫,三次苏联英雄的获得者……,那应该是同一个人。难道他会——不可能,他告诉自己。

可是天下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别的不说,这一点瓦吐丁是知道的。他排除脑子里的这些想法,冷静思考这个问题。好在苏联每个重要人物都在捷尔任斯基广场二号有一个档案,得到费利托夫的档案是很容易的。

十五分钟后他拿到了档案,很厚。瓦吐丁这才意识到实际上他对此人几乎一无所知。对大多数战争中的英雄来说,在一个短时间创造出来的丰功伟绩,膨胀起来覆盖了整个一生。可是生活不是那么简单的。瓦吐丁开始阅读档案。

战争时期的档案很完整,包括历次授勋的奖状,没有什么好研究的。在担任连续三届国防部长的私人助理期间,米沙经过严格的保密甄别,其中有的费利托夫知道,有的不知道。这些文件当然是合乎规定的。他转而阅读另外一包。

瓦吐丁吃惊地发现,费利托夫曾被牵涉进臭名昭著的彭可夫斯基案件。奥列格·彭可夫斯基是格鲁乌(苏联军事情报局)的一个高级军官,受英国招募,在秘密情报处和中央情报局的共同管理下,干尽了叛国勾当。他的倒数第二次叛国罪行是在古巴导弹危机中向西方泄露了战略火箭部队的战备(或者说缺乏战备)的情况,这情报使美国总统肯尼迪迫使赫鲁晓夫撤走了他在这个不幸岛国上鲁莽安置的导弹。但是,彭可夫斯基为外国人效忠的扭曲关系使他经历了许多危险才把那个情报送出,一个间谍能冒那么多危险。他已经受到怀疑。你一般总能察觉另一方开始变得有点过于聪明了,不过……费利托夫曾经正是那个提供了第一条实实在在的指控的人……

费利托夫是告发彭可夫斯基的人吗!瓦吐丁诧异万分。此案的调查在那时已经相当深入了。连续的监视表明彭可夫斯基正在做一些不寻常的事情,包括可能至少做过一次死投传递,但是——瓦吐丁摇摇头。在这一行中所遭遇的种种巧合!老米沙曾经到这个高级保密军官那里去,然后报告了他和这位格鲁乌老熟人的一次奇怪的谈话,他说,谈话可能没有什么问题,但这却使他警觉的触角奇怪地转了起来,所以觉得非报告不可。根据克格勃的指示,他继续穷追,第二次谈话就不是那么没问题了。这时彭案已经确立,不再需要更多的证据,虽然它使得有关的入觉得这样更好一些……

这是一个奇怪的巧合,瓦吐丁心想,但是很难引起怀疑。档案的个人部分表明他是一个鳏夫。那里有他妻子的一张照片,瓦吐丁欣赏了好半天。还有—张结婚照,这个二局的人看着看着笑了,这匹老战马还真有年轻的时候,这个好看而不值钱的狗杂种!下一页是有关两个孩子的材料——都死了。这引起了他的注意。一个出生在战争即将爆发时,另一个是战后不久生的。但他们不是因为这次战争而死的……那么,怎么死的?他急速地翻阅下去。

大孩子死在匈牙利,瓦吐丁看到了。由于他政治上可靠,他从军事学院被抽出来,同许多士官生一起被派去镇压一九五六年的反革命。他追随父亲的足迹,当一名坦克机组成员,随着车辆被击毁而死去了。对了,当兵的凭运气。他的父亲是交了好运的。第二个——瓦吐丁注意到,也是一个坦克兵——在他的T-55炮膛爆炸时死去了。俄国工业的祸害,质量检查马虎,杀死了车里的全部乘员……他的妻子又是什么时候死的呢?下一个七月。不管医院的报告怎么说,可能是伤心过度。档案表明,两个孩子都是苏联青年的典型。瓦吐丁心想,一切的希望和梦想都随着他们死去了,接着又丧失了妻子。

太糟糕了,米沙。我猜是你在对付德国人时花光了你们家的好运气,该他们三个来替你还债了……太可悲了,一个贡献那么大的人,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