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雷炸的,”男孩以就事论事的口吻说,语气十分令人心疼,“都是那些俄国人渣害的。”

“赞美真主!多么英勇的小战士!”穆拉特喊着,对男孩露出他令人目眩并能消除敌意的招牌笑容——正是这种笑容,让人们愿意支持他,就如铁屑被磁铁吸引般。“过来,过来吧,”他对男孩示意,一边举起两只手掌,“你也看得出来,我们是车臣人,就跟你一样。”

“如果你们跟我一样,”男孩说,“为什么你们要开俄军的装甲车?”

“要躲开俄军这只大野狼,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对吧?”穆拉特看见男孩手上拿着一把格鲁扎手枪,接着眯了眯眼,发出笑声。“你拿着一把俄国特种部队的枪,非常勇敢,所以我一定要给你点奖励,对吧?”

穆拉特跪在男孩身边,问他的名字。男孩告诉他以后,他便说:“艾兹诺尔,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卡里德·穆拉特,我的目标是摆脱俄国的枷锁,得到自由。我们可以一起努力,你说是吗?”

“我绝不会对车臣同胞开枪的,”艾兹诺尔说,接着用断掉的那只手指着车队,“我还以为这是zachistka行动。”他指的是俄军寻找可疑叛乱分子、接着进行肃清的一项丑陋任务;在这项行动中,有超过两万的车臣人被杀,两千人就这么直接消失不见,另外还有无数人受伤、残废、遭受强暴等。“俄军杀了我爸爸,还有我几个叔叔。如果你们是俄军,我会把你们全杀光。”他的脸上突然露出愤怒与挫败的表情。

“我相信你会的。”穆拉特严肃地说,然后从口袋拿出几张钞票,男孩把枪塞进腰带,用完好的那只手接过去。穆拉特倾身过去,轻轻对他说话,语气像是要跟他密谋某件事,“你听好,我会告诉你哪里可以买到这把枪的弹药,这样下次zachistka行动时,就能派上用场了。”

“谢谢。”艾兹诺尔脸上露出了笑容。

卡里德·穆拉特小声讲了几个字,接着站起身,拨了拨男孩的头发。“小战士,不管你做什么事,愿真主保佑你。”

穆拉特跟阿瑟诺夫看着小男孩一手夹着俄军火箭炮未爆弹,费力地爬回瓦砾堆中,接着他们便走回车上。阿瑟诺夫厌恶地哼了一声,用力甩上车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艾兹诺尔的世界。“你让一个孩子去送死,心里不会过意不去吗?”

穆拉特看着阿瑟诺夫。他胡子上的雪已经融化成小水滴,让他在阿瑟诺夫的眼中看起来就像礼拜仪式的伊玛目,而不是军队的指挥官。“这个孩子,他要吃饭,要穿衣服,最重要的是要保护他剩下的家人,他必须表现得像个大人——我给了他希望,还有目标。总之,我给了他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阿瑟诺夫的脸孔因为不满而显得严峻苍白,并露出悲哀的眼神。“俄军炮火会把他打成碎片的。”

“你真这么想吗,哈森?你认为艾兹诺尔很笨,或者粗心大意吗?”

“他不过是个孩子。”

“只要播了种子,就算在艰困的环境也能长出嫩芽。事实就是如此,哈森。人的信念与勇气会滋长并散播开来,很快地,会从一个人传到十个人,二十个人,一百个人,一千个人!”

“但我们的人民一直在受苦,他们被谋杀、强暴、殴打,不但挨饿受冻,还像畜生一样遭到囚禁。光靠你说的根本不够,卡里德。一点也不够!”

“你还是像年轻人一样缺乏耐心,哈森。”他握住对方的肩膀,“这个嘛,我也不用大惊小怪,对吧?”

阿瑟诺夫看见穆拉特怜悯的眼神后,便咬牙切齿别过头去。强风吹着雪花在街上打转,有如进入出神状态而不断旋转舞蹈的苦行僧。穆拉特见到自己的话似乎发生了效力,“要有信心,”他用平静且像是在进行圣礼般的口吻说,“要相信真主,还有那位勇敢的男孩。”

十分钟后,车队在九号医院前停下。阿瑟诺夫看了下手表。“快九点了。”他说。由于要接听一通极为重要的电话,所以他们两人坐在同一辆车上,否则这么做可是违反安全措施的。

穆拉特往前倾身按了一个钮,隔音装置便缓缓升起,将他们与前座的驾驶和四名侍卫隔绝开来。前座的人也都受过良好训练,眼睛直视着防弹挡风玻璃外的前方。

“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了,卡里德,告诉我你有什么异议吧。”

穆拉特扬起粗厚的眉毛,表示他听不懂,尽管阿瑟诺夫看得出来他是假装的。“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