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平在计划杀害荒矶的同时,也在琢磨怎样使自己逃脱法律的制裁。罪犯都想保全自己的性命,而面对荒矶,卯平更是认为自己不应该成为这种人的陪葬。

杀人罪要判死刑,就算从轻处理,至少也是无期徒刑或十几年的有期徒刑。即使是十年有期徒刑,也会让人生不如死。从某种意义上说,有期徒刑甚至比死刑更为残酷。荒矶满太郎原本就是没人性的社会蛀虫,为这种家伙赔上人生实在是不值得。

卯平回忆起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中,拉斯柯尼科夫所说过的话。这个大学生计划杀掉一个有钱的老太婆,并试图在理论上使自己的行为合理化。

一方面是个毫无用处、毫无价值、愚蠢凶恶而且有病的老太婆,谁也不需要她,恰恰相反,她对大家都有害,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活着,而且要不了多久,老太婆自己就会死掉……另一方面,一些年轻的新生力量,由于得不到帮助,以致陷入绝境。这样的人成千上万,到处都是!……再说,以公共利益来衡量,这个害肺病的、愚蠢凶恶的老太婆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呢?不过像只虱子,或者蟑螂罢了,而且还不如它们呢,因为老太婆活着是有害的。她吸别人的血,她吃人……

而这个荒矶满太郎,完全比这个俄罗斯大学生厌恶的老太婆还令人憎恶。他完全是个社会的害虫。不!不管他是不是社会的害虫,总之他促使我的家庭走向破落,还抢走了我心爱的女人……

02

猿渡卯平决定杀掉荒矶满太郎。

荒矶是个虚弱的六十二岁老人,杀掉他如同碾死一只臭虫,不用费吹灰之力。不过,行凶之后,应该怎样瞒过警察呢?这一点需要想一想。万一自己杀人的事实败露,就有可能因为这个社会蛀虫而面临死刑或无期徒刑。

为研究瞒天过海的方法,卯平开始阅读有关犯罪的小说和故事。凶手处置尸体的方法,或是塞进火炉中烧掉,或者弄到山里掩埋,或者碎尸之后分散藏匿。爱伦・坡的《黑猫》中的方式最令人瞠目结舌,书中的凶手将尸体砌进了墙壁。天啊!十几年前,真有人在伦敦使用过这种方法。另外,凶手们都绞尽脑汁地琢磨如何制造不在场证明,使别人以为他不具备作案条件。

在现实世界里,有很多杀人行为不曾暴露,有不少案件因为怎么也查不出凶手而陷入僵局。这些都可以称为完美犯罪。

但是,以完美犯罪为目标的杀人计划,并不能保证都能成功。不,事实上,很多凶手都被轻而易举地抓获了。其实很多小说故事,不就是以这类案件为素材的嘛!

猿渡卯平开始认真考虑如何实施完美犯罪。但是,不管采用哪一种方法,都会伴随巨大的风险以及行凶者自身的恐惧。这种恐惧或许来自于凶手的怯懦、踌躇与优柔寡断。杀人很简单,要逃脱惩罚却实在太难。

苦心孤诣之中,他忽然又回想起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中的另外一段。

当杀死老太婆的大学生拉斯柯尼科夫遭到警察逮捕后,他与检察官波尔费利展开了唇枪舌剑的交锋。这里是小说最精彩的部分,书中将检察官与被告之间的心理较量写得非常激动人心。

书中,波尔费利举出了一个犯罪实例,卯平记得他说的是精神病犯罪。因为犯人是个精神病患者,法庭只能进行无罪判决。

猿渡卯平一想起这些,立刻出门前往旧书店,在满是灰尘的书架上抽出一本脏兮兮的《罪与罚》。他翻阅了五六页,很容易就找出了那一段。

“是啊,在我们办的案子里也有过几乎完全一样的情况,一种病态心理现象,”波尔菲里很快地接着说下去。“有一个人也是硬要说自己是杀人凶手,而且说得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他造成一种幻觉,提出了证据,详细述说了杀人的情况,把大家,把所有的人都搞得糊里糊涂,真假难分,可是为什么呢?他完全是无意地、在某种程度上卷进了这件凶杀案,但只不过是多少有些牵连,而当他知道,他让凶手们有了借口,于是就发愁了,弄得精神恍惚,疑神疑鬼,完全疯了,而且硬要让自己相信,他就是杀人凶手!最后参政院审清了这件案子,这个不幸的人被宣判无罪,交保释放了。感谢参政院!……

猿渡卯平想,“就是这个!”对!做一个精神病患者!只要这样,法官就会束手无策,只能下达无罪判决。

如果计划不周密,就会使罪行暴露。越想实施缜密的完美犯罪,越有可能产生缺陷和破绽,这在古往今来的侦探故事中无数次地被证明过。但如果我是疯子,就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所顾忌地行凶,完全不必深更半夜蹑手蹑脚地潜入荒矶的房间,事后也用不着隐藏尸体,搜肠刮肚地考虑什么不在场证明。

猿渡卯平下定了决心。他要做一个精神病患者。

不过他要面临的问题是,他能否将这种伪装的精神错乱坚持到底。毫无疑问,法院一定会找专业医生为他做精神鉴定,对他进行诊断、测试、观察,并就他是否真的患有精神病进行识别判断。在这个问题上,卯平开始不安起来。他决定着手研究如何突破精神鉴定这一关。

这个问题没法向别人请教。如果警察发现他在行凶前提过精神病相关的问题,那整个计划就将暴露无遗。他只有从专业书籍中寻找答案。

到书店去购买这类专业书籍也很危险。一旦他在行凶前购买过这类专业书籍的情况被人知道,在事后一样会有被识破的危险。既然如此,他觉得只剩图书馆可以用来获取知识了。但是,总到同一家图书馆去,也是危险至极,他觉得必须去不同的图书馆,才不至于使工作人员记住他的长相。如果是偶尔阅读一下那种专业图书,工作人员应该不会记得自己吧?他还考虑到,在阅览登记时,必须使用不同的假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