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又冬没有食言,看诊当日便早早在外头等了。虽然只能在诊间外等候,也毫无不耐,他会自己带本书、滑滑手机,或者处理公事上的文件来打发时间。 他尊重宣辞,从不过问宣辞的病因,哪怕每次见宣辞一领药都是一大袋,也只会叮嘱他记得按时吃药、问下次看诊时间,然后当天在早早于外头等着。 「去吃点东西吧。」看完诊,梁又冬笑着对宣辞提议,率先走出诊所。 提着药袋,凝望着梁又冬出了诊所的背影,宣辞紧抿着唇,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自从那天的自我清醒,宣辞有试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婉拒过梁又冬的好意,但梁又冬彷彿看不出他言行举止间的疏离与拒绝,仍旧执意每次的陪诊,让宣辞心里很过意不去。 发现宣辞没跟上,梁又冬回头,见宣辞还呆愣愣地站在诊所内。他露出一抹拿他没輒的笑容,走了回去。 「怎么了吗?」他很自然的伸手摸了摸宣辞的头,宣辞被突然的身体接触而受到惊吓,下意识拍开梁又冬的手。 在见到梁又冬闪底一闪而过的错愕与尷尬,宣辞更加不知所措,索性咬着下唇,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药袋,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药袋封口。 他似乎听见一声很低很低的叹息,梁又冬没有错怪他方才的举动,只说一句:「走吧。」 这一次,宣辞乖乖跟上。 他们回到初次吃饭的那间餐厅,宣辞没什么胃口,就让梁又冬随意点些吃食。梁又冬听闻点头,报出当初两人来时点的餐点,将菜单还给服务人员。 服务人员替他们玻璃杯倒满柠檬水,说句稍等,拿着菜单退下,两人之间又恢復到无言。 「你点太多了……」宣辞主动开口道。 「可是你上次不是有吃完吗?」梁又冬抽了张纸巾将餐具擦拭一遍后,递给宣辞,不以为然地反问。 宣辞又不讲话了,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梁又冬神情有些复杂地瞅着对面的少年,不知是该生气还是难过。不懂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明明那天讯息聊天还颇为融洽,转眼说去洗澡,便再也没等到少年的回覆。两人的关係又退回从前,甚至比认识前还要冷淡疏离。 他怎么看不出来这阵子宣辞若有似无的远离与拒绝?而自己更不知道是哪里不对,换作以前早甩都不甩人了,还拿热脸去贴人冷pi股,一脸毫不在意的继续陪在少年身边。 餐点没会儿就到了,餐盘摆满整张桌子,宣辞勉勉强强吃完面前的义大利麵,就说吃不下了。若非上次看过食量惊人、战斗力十足的宣辞,梁又冬许会认为这才是宣辞应有的食量。 「这次怎么吃这么少?」梁又冬自顾自将自己多点的点心扫进自己餐盘,似不经意地问。 「最近没什么胃口……」 「因为吃药的关係吗?」 「可能吧……」宣辞一脸不想多谈,将清空的餐盘叠在一起。 两人持续着一问一答的无聊话题,直到梁又冬也吃不下任何东西才停止。结帐前,宣辞去了一趟厕所,将包包搁置在座位上。 盯着那露出一角的白色药袋,梁又冬告诫自己不要随意窃探别人的隐私。他其实多少能猜出宣辞的病情,毕竟都坦言掛精神科了,只是讶异于年纪轻轻的宣辞会有这方面的问题。 是什么原因能让那双乾净的眼眸染上恐惧与悲伤的阴影? 思及此,宣辞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响了,梁又冬看了一眼,萤幕显示名为夏然的来电。 迟迟等不到人接起,电话没多久便掛了。 梁又冬想等宣辞出来再提醒他回电,没想到那夏然又打了通电话过来。望着厕所的方向,依然没看到宣辞出来的身影,担心对方是有重要的事,梁又冬思忖几秒,最终拎着宣辞的包包与手机进厕所找人。 厕所的门口便是洗手檯,店家在门口装了一道半门帘,他从门帘下认出宣辞今天穿得白色球鞋,他正在洗手檯洗手。 梁又冬没多想,直接掀起门帘道:「宣辞,你的手机一直在……」 水流依旧哗啦啦地响着,他与镜中一脸错愕慌乱的宣辞对到了眼,目光下意识的往下移,神色一凝。 宣辞喜爱穿着过于宽大的长袖卫衣,袖子能盖住整个手背,他上完厕所洗手,为了避免弄湿袖口,将袖拢往上拉了几许,露出一小截手臂。 那一小截的皮肤上是深深浅浅的伤痕。 「你……」梁又冬瞠目结舌地看着那片伤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宣辞迅速回过神,他也不顾会弄湿袖口了,将袖子拉好。那些伤口又被遮盖在袖子里,也不等梁又冬说明来意了,一把夺过他手中属于自己的包包与手机,头也不回地跑出店里,留下还没缓过神的梁又冬。 「宣辞……」 一阵呼唤将宣辞拉回现实,抬眸,见到夏然一脸担忧的脸,才想起自己今天放假陪夏然一起到了拍摄现场。夏然已经卸下一身衣饰,穿回来时的服装。「不好意思,突然发起呆来了。」宣辞有些心不在焉地答。「拍摄结束了吗?」环视一下拍摄现场,工作人员正一边收拾一边聊天。 「结束了,我们可以走囉。」夏然轻笑,没怎么把宣辞的失神放在心上,把玩着手里的车钥匙。「走吧,去吃点东西。」 告别现场的工作人员,他们驱车去附近的日式餐厅用餐。宣辞这阵子一直没什么胃口,夏然替他点了些清淡可口的食物,而刚结束完长时间的拍摄工作,夏然毫不客气地替自己点了一堆炸物。 「吃不完的。」宣辞听夏然跟服务生报了一长串菜名,皱起眉来。「你这样吃小心被许楷骂。」许楷是夏然的经纪人。 「吃得完,许楷不敢骂我的,而且不是还有你吗?」夏然笑着闔起菜单,将菜单还给服务生。 「我说没有胃口了……」 「你也没胃口太久了吧。」夏然用手轻敲桌面,打断了宣辞这阵子不停重复的藉口,严肃地说:「然后我发现你好像没继续吃药了,你是没有乖乖吃,还是没有回诊?」 而宣辞的沉默,告诉了夏然答案,他叹了口气:「发生什么事了?前阵子听你说有人会陪你看诊,他呢?没有问你吗?」 宣辞:「……」 梁又冬还真没有问他。 自从撞见宣辞手上明显就是自残过得伤痕,梁又冬就消失了。明明平时被自己冷默打枪,依然不屈不挠地寻找话题跟自己尬聊的人,忽然在自己的世界里消失踪影。 没有电话、没有讯息、没有问候,一声不响的。 消失了。 但也不能说莫名其妙,瞅见自己不过一小截皮肤就佈满丑陋的疤痕,不管是谁都觉得他是个神经病、是个疯子吧?所以他突然的杳无音讯,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为什么这么难过呢? 「宣辞……」夏然离开了座位,迅速走到宣辞身边蹲下,轻轻握住他的手,他才意会过来自己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我……」宣辞泪眼婆娑地看着蹲在自己身边的夏然,说不出话来。 夏然站起身,将宣辞拉进自己的怀里,轻抚着他的头,说:「没事的、没事的……」 宣辞的头靠在夏然的怀里,耳边闻见夏然柔声的安抚,也不管自己现在正于外头,哇一声地放声大哭。 「呜、呜……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宣辞紧紧捉紧夏然的衣襬,痛哭道。「我也不想这样……不想这样的……对不起……」 「没关係、没关係……」夏然抱住宣辞的头,垂首在他头顶上落下安抚的亲吻。「不会有人怪你……宣辞从来不是故意的……不用道歉……」 那天,他们没有吃到夏然想吃的日本料理就离开。 那天,夏然撇开出差回来的陆哲,陪他同睡客房,紧紧拥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