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又冬第一次见到宣辞,是在公司附近的联合诊所,时令是冬。 一早起来,梁又冬有点头重脚轻,喉咙乾涩沙哑。许是昨日工作太累、回家倒头就睡而着凉的缘故,近日他在忙一件开发案,每天早出晚归,没什么时间照顾自己。 非常时期,身体微恙也不好请假在家休息,一堆事务及会议待他亲自处理,喝了一包在柜子角落找到的麦片,掰开两粒综合感冒药后胡乱潦草地吞下,梁又冬匆忙打理好自己,便出门上班。 高强度的工作又或者是感冒药真起了作用,他起初没感到太多难受,午餐也是随意吃了几口外卖盒饭就投入工作。进行的开发案终于在下午有个明朗的结果,身子一松懈下来,才发觉自己头重脚轻、步履不稳。 原本在嘻笑、讨论今晚要去哪庆祝的同事们见状,赶紧搀扶他至座位休息。他全身滚烫,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 「滚回去吧。」从人事部那里拿了梁又冬的假卡,擅自替他签名请假的何以航嫌弃地搧搧手,要他快滚。 见好友心口不一的行为,梁又冬忍不住发笑。所幸工作告一段落了,能放松一下,简单收拾、交接后,梁又冬提早下班。 出了公司大门,他记得公司附近有家联合诊所,强打着精神掏出手机搜寻,恰好在营业中。 诊所距离公司差不多十分鐘的路程,因为身体不适的缘故,平日里觉得短距的脚程都显得遥远。诊所的位址于小巷,又多是单向道、不好开车进入,梁又冬便放弃叫车。 这几天的天气骤降,呼隆隆的冷风吹拂过发烫的面颊,多少有些舒缓热意,却又矛盾的觉得寒冷,冷热交替下,梁又冬身体愈发难受。 深怕自己昏倒在路边,梁又冬这段路程走得小心且缓慢,在看到诊所招牌时,激动地感动想哭。 感动之情全写在一个站在巷弄中央的大男人身上,显得格外傻气且怪异──当他触及到站在一旁、一脸复杂神情看着自己的少年时,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有些尷尬困窘地摸了摸鼻子,梁又冬快步走进诊所里。 他将健保卡连同掛号费一同递给了柜台小姐,对方微笑接过,下一刻却轻蹙起柳眉,瞟了一眼门外。 这动作仅有几秒,快得令梁又冬以为是自己多虑,便没有多想,拿了号码牌就到一旁座位等候。 平日看诊人数不多,前头不过三、四个人,梁又冬虚弱地靠着墙角休息。 他半睁半闭地见柜檯小姐起身送了几份病例、接了几通预约电话,没多久一位年轻的女药师出来跟她说了几句,目光都机不可见地落在外头,神情显得有些忧虑。 梁又冬见了,也忍不住好奇抬头看了一眼,终于明白那些小姐们在担心什么。 方才在巷口有一面之缘的少年此刻徘徊在诊所门口,一脸犹豫不决、迟迟不进入诊所的模样,难怪会引起诊所内部人员的紧张戒备。 这年头有太多怪人了,他听见她们在小声讨论该不该报警,但少年看起来不像坏人,使得她们迟迟无法决定。 似乎察觉到诊所人员们探究的目光,少年不安地缩了缩肩膀,仓促离去,佇立在柜檯看不见的地方。 虽然少年的行径诡异,梁又冬却不觉少年别有居心。少年看起来很胆小怯弱,脆弱地像一碰就碎的模样,与其说他可能怀有恶意,不如说他在害怕恐惧。 他在害怕什么? 然而非亲非故,即使不小心与站在外边的少年对上目光,梁又冬也没打算出门去询问少年在做什么,依旧靠在墙角等待看诊,看完便领药回家。 走出诊所,他病懨懨的与少年擦肩而过,他想他们的交集不过就这样而已。 他没有想过会再遇到少年。 少年似乎也没想过,至少他眼底一闪而过得惊讶是这样告诉他。 吃完医生开得处方笺,喉咙仍有些泛疼,下班顺道回诊,少年还徘徊在诊所周围。 他依然没有上前探问的意思,敛下眉眼,垂首从他身边走过。 柜檯小姐似乎对少年的存在已见怪不怪,神色如常接过梁又冬递给她的健保卡,收完掛号费,给了他一张号码牌。 梁又冬有些疑惑柜檯小姐的态度改变,转念一想,想来少年在这已不是第一天了。 看完诊,他站在柜台旁的书柜翻阅过期的杂志、等候领药,他听见柜檯小姐在与身旁的同事谈论那名少年。 「已经来好几天了……上前问也不敢说什么……看起来很胆小……」 「……看起来不像是坏人……会不会是生了什么病不敢看诊?」 听闻「不敢看诊」时,梁又冬悄悄蹙起眉宇,啪一声将手中的杂志闔上。 领完药,离开诊所,经过少年身旁时,他特地覷了一眼少年。 少年没发觉梁又冬审视的目光,他垂着眸,轻咬下唇,放在身侧的手捏紧衣服下摆,如同初见时的紧张害怕。 就当作善事吧。 离开少年数公尺后,梁又冬停下脚步。 在他转身走回少年身边时,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爱心爆发的想帮助这位少年,明明之前都表现出事不关己的态度。 但再怎么不解疑惑,他已经站在少年面前了。 他看着少年有些惊愣地抬头望他。 「需要帮忙吗?」 这是他们说得第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