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铃独自赡养祖母,自然常常做劳力,手上有茧也不算奇怪,然而就算她力气比一般女大上许多,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杀掉几个成年男人。

倘若罗铃不是凶手,那么能让她甘心顶罪的人不可能是苏鸾,只有那个她刻入骨血里的刘十郎才能令她如此的不惜一切。

“你是说刘汶没有死。”宋县尉大惊失色,他明明亲眼看见那个乞丐浑身冰冷,肤色发青,早已经咽了气的,查无异样之后,才令人扔到停尸馆去了。

萧颂毫无表情地看着他,“苏家与药王苏家是同宗,能配出令人假死的药又有什么奇怪?”

那种看不出一丝情绪的眼神,让宋县尉头皮一阵阵发麻。

萧颂看了一眼已经停笔的书吏,接着道:“写完了就给苏夫人画押吧。”

对于苏鸾交代的真相,萧颂并不怀疑,因为他根本不曾感觉到苏鸾对沐七郎有类似罗铃对刘汶那样深刻的感情,所以即便沐七郎真的惨死,她真的心痛,也不至于令她失去理智地亲手去杀人。

在来苏府之前,萧颂的想法与冉颜一样,觉得即便苏鸾真的是杀人凶手,为了夫君报仇雪恨也情有可原。然而如今得知事实真相,萧颂竟又觉得如果判得轻,实在愧对她兵不刃血的手段。

真相归真相,萧颂也并不相信苏鸾说的全部都是实话,她定然为开脱自己的罪名,隐藏了许多可说可不说的事情。比如,她对刘汶的影响究竟有多大?刘氏将刘汶逐出家族其中是否有苏鸾的一笔?他又是如何一步步走上绝……

这些事情,萧颂即便不问也能猜出几分,他已经打定主意公事公办,却只是犹豫这件事情该如何告诉冉颜,真相往往是这样令人心寒。

即便如此,萧颂依旧履行承诺,让苏鸾在家中等候审判。

夜风寒凉,珠帘在灯火的映照下折射出如水光的影,在墙上微微晃荡,如同一圈圈涟漪。

小阁中,苏鸾脱力地伏在几上,久久才呜咽出声,似是哭又似是笑,声音中带着解脱的畅快。约莫过了一刻才渐渐平静下来。

她掏出帕将面上擦拭干净,目光落在自己胸口的璎珞穗上。看了一会儿,伸手解下它,放在几上,不知出于怎样的心里,她开始细细数着上面的珊瑚珠。

母亲说自己手里染了多鲜血,罪孽深重,为了不连累家人所以带发修行,在长安的尼姑庵中得了这串璎珞,从此之后从不离身,只有戴着它才能睡得着觉。

从前苏鸾只把它当做母亲的遗物放在妆匣之中,后因着她将刘汶逼上绝,心中有愧,夜不能寐,才将它拿出来。也许得了心理安慰,竟是安心了许多。

这串璎珞是由珊瑚珠、玛瑙、琉璃组合而成,均是沁血一般的红色,其中以这种小颗的珊瑚珠最多,她没有仔细数过,但佛家出的东西总有个定数,比如四十九、八十一、九十九……

“九十九颗!”苏鸾拨动最后一颗珊瑚珠,额头上忽然渗出细密的汗珠。

大意了!居然这样乖乖地把一切和盘托出。

但如此……也好,苏鸾叹了口气,将璎珞紧紧捂在心口。

萧颂一行人回了县衙,令人去抓捕刘汶,又整理好案卷。做完这些事情后,已经夜漏更深。

“萧侍郎。”宋县尉小心翼翼地追上正要往外走的萧颂,“那个……珊瑚珠是证物,您看……”

萧颂说过行程,天不亮便会启程回长安,因此宋县尉才急着追出来,他以为萧颂是忘记了,那珊瑚珠虽然难得,可只有小小的一颗,也值不了几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