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层装修好了,李晓悦过来收房,给沈氏兄弟结账。他们走后,李晓悦检视着这四室两厅的新房。主卧、次卧、书房、保姆房、儿童房、衣帽间、客厅、餐厅、厨房······一个家庭居然需要这么多房。李晓悦感觉自己有点消化不了这样的奢侈,这喜悦好沉重。

那隽的爱,从来不是白给的。他不要你付账,要的是更重要的东西—自由。就比如说这几个月,他不闻不问,只指使她来事无巨细地盯着装修。她失业之后,他更是完全甩手。她只是不上班,但正在和老那一起跑营销工作室的事,也不是天天闲着的。可那隽的理由很充分:你是我的未婚妻,这个家交给你,你上心不是应该的吗?未婚妻这个名头很妙,未婚而妻。他不用结婚的实,而要她担妻的责。他倒是说过,随时可以去领证。但他不张罗,李晓悦也不主动要求,事实上她还有点担心他张罗呢。

坐在柔软的牛皮沙发上,李晓悦浏览着手机上的账单。结完账,那隽给的钱还剩五万。他在上班,说让她随便支配,买点居家用的零碎物件,一点点把家布置起来。等晾味期过后,他们就可以搬进来,像模像样地过日子了。

在网上下单买了几件家居用品后,李晓悦点开朋友圈,挨个浏览着。看到消失已久的沈磊在她那条去西安古城墙穿汉服的朋友圈下点了个赞,她一阵惊喜。沈磊去流浪一事,令她震惊的同时,又觉得亲切。因为她也想象过流浪的情景,没想到看起来循规蹈矩的沈磊居然率先践行了离经叛道。

据说沈磊几乎不与亲友联系,她试探着给他发了条微信:“听说你去云游四方了?”

还好,沈磊没有沉默,而是很快回了个咧嘴笑的表情。“此刻身在何处?”

沈磊答:“离你很近。”李晓悦疑惑,回了个问号。

沈磊:“你不是在西安?我离你不到一百公里。”

李晓悦恍然,她发的那张图是存货,他还以为她此刻在西安。她决定不说,先套出他在哪里,据说沈家无一人知道沈磊实际身在何处。

“我去找你玩?”

沈磊没回,也许他不想让别人找到他。李晓悦又试探道:“不欢迎?”沈磊回了张照片,是一张云雾缭绕的山景。

沈磊回:“怕你找不到。”李晓悦问:“到底在哪里?”

沈磊道:“巍巍终南山,云深不知处。”

哇,好浪漫啊,他居然在终南山隐居?李晓悦非常兴奋,只恨自己此刻不是真的在终南山。她刚要继续聊,那隽打来电话,声音非常虚弱,她吓了一大跳。

“你在哪儿?”

她答在新房验收呢,那隽要她赶紧开车到公司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立刻,马上!他的声音如此急促又有气无力,她不敢多问,匆匆挂了电话,依言开着车赶去。自从她在盯装修之后,那隽就把车让给她开,说这样买东西方便。

李晓悦开着车到了地下停车场,那隽从一个角落里跌跌撞撞地走出来,走到车边,拉开车门,把副座放平,倒在上面。他脸涨得通红,大口大口喘着气,一边无助地把手伸向李晓悦。她一握,发现他手心湿答答,赶紧从纸巾盒抽出纸,给他吸着汗,同时按着他的脉搏,发现跳得非常厉害。摸摸他额头,温度有点高。

李晓悦焦急:“这是怎么了?上医院吧。”

那隽断断续续说:“不上医院······还在上班······没殳事,我心里有数··….躺一会儿就好了。”

十五分钟之后,那隽脸上的潮红渐渐退了,呼吸也平稳了。他长出了一口气,李晓悦把车里放着的矿泉水递给他。他喝着,说着,李晓悦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半个月前,公司的厕所坑位突然安上了电子倒计时屏,那隽这种症状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作为技术部门的大神,那隽的工作压力极大。加班是常态,尤其项目攻关倒计时犹如定时炸弹,叫人从头发丝紧绷到脚趾头。一个技术缺陷解决不了,所有环节都停下来等着的那种压迫感,没有几个人能承受。但那隽能!无论项目难度如何大,领导如何声色俱厉要速度要精度,别人眉头紧锁表情仓皇唉声叹气牢骚满腹,只有那隽神色自如胜似闲庭信步。在这种公司上班,弦短暂断掉,是不被允许的。有人在茶水间痛哭过,有人倒在地上大喊大叫过,有人愤怒咆哮摔东西过。但要迅速整理情绪复位,几次不能复位的,就危险了。那隽是公司的佼佼者,从未失控过。同事们暗暗说那大神的精神世界是用钛合金铸造的,永远坚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