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向着炕面看去,老太太今儿穿着玄『色』的袄子,上辈子到死都没有白完的头发,而今却挂着一点黑『色』都没有雪霜。

她胖了,曾有的刻薄仿若是旁人的,而今便是只剩慈悲不管闲事的任『性』老太太。

看七茜儿进来,老太太便笑着告状道:“我就说今儿天凉,我是能吃些肉汤的。好么,一个个黑心肠的,拿着成先生去年的脉案吓唬我,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这不能吃,人还活不活了?”

老太太年纪大,贪嘴儿,便得了富贵老太太的『毛』病,便秘了,『尿』路不畅,一整夜要沥沥啦啦起夜十多次。

这就受了大罪了。

跟在老太太身边的婆子立刻告状:“四『奶』『奶』,老太太昨晚起夜起了十几趟。”

老太太大怒:“我那是睡不着!”

屋内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这屋里有杨氏,郭氏,万氏,吕氏,黄氏,都是过了四十多岁,大部分做了祖母的人物,老太太得的这个『毛』病,她们大多有。

就怎么得的?就是从前怕跟丢了军队,憋『尿』憋的,尤其到了冬天,只要看到雪,就夜里一小段一小段的睡,只要起了就立刻找恭桶把身上的货倒腾出去,像是还在赶车,还在奔命。

人的脑子里忘记了苦,可是身体已经刻下了曾受过的罪,好不了了。

根奴儿嘴蜜甜,看到祖『奶』『奶』立刻伸出手拍拍唤人:“~『奶』!”

“哎呦,哎呦,这是谁啊,这是『奶』的根奴啊。”

老太太才不管这是谁的孩子,只要七茜儿说是自己的,那就是老陈家的。

她迫切想把这个家塞满,就如从前一般,锅子边只要有热气,大大小小就能支十几个脑袋过来看。

那会子才是活人的热闹啊。

就哪儿像现在,喜鹊兰庭要成日子跟着先生读书,上面那三个各家一摊子事儿,来的都是断断续续的。

孙子们呢,大孙值更的地方麻烦,三孙子值更的地方最吃苦要四处转悠,至于二孙子,人家回来倒头就睡,来问个安就是老三句。

阿『奶』睡的好不好?

阿『奶』吃饭香不香?

阿『奶』身上利不利索?

老太太多机灵,她能从很多人眼里看出,自己的存在慢慢变成了拖累麻烦了。

只要她着凉有个咳嗽,这一天四个孙媳『妇』就啥也不要做了,都得围着她转悠。

阿『奶』最怕连累人,如此一入冬便不敢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