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得这么好,全保育院也找不出第二个,不能太平易近人了。咱们这些个小孩,德智体都没开始发展,天真烂漫,比不了学识又谈不上什么思想品德,长得全乎,不傻不苶,就是一个人全部优点了——谁也不能管我叫“花瓶”。

老院长有一次看见方枪枪在花坛摘花儿,掐了朵月季凑在鼻前使劲嗅,眼睛瞟来瞟去。见人注意便做出深为花香陶醉状,劲儿劲儿地掉头走开。那步态也特别,像是经过设计,踩高跷似的平地走出一股蹬梯子的味儿。

于是指着问:这个……男孩还是女孩,怎么这么恶心?

还有一次,大家玩完回屋,都急着上厕所。李阿姨也急。她放进女孩子,把男孩子挡在外面,自己也进去,还插上门。刚蹲下,发现方枪枪蹲在旁边,心头大怒,又不便声张。方枪枪装模作样撒完尿走了,大敞着门。李阿姨吃了个苍蝇似的别提心里多熬糟,一下午嘴里都在嘟囔:真他妈流氓真他妈流氓。小唐听见问:流谁啦?

李阿姨嘴一下闭得像刀片那么薄,倔强的模样仿佛告诉小唐:打死我也不说。

方枪枪不三不四的样子和特立独行的架势在保育院遭到集体的孤立。男孩们当他是个怪物、叛徒,给他起了个外号:假媳妇儿——我认为这是鹦鹉学的阿姨舌。阿姨看不到,还把他堵在墙角揍,按在地上吃土。美丽整洁的方枪枪经常弄得蓬头垢首,一副残花败柳的样子。心中愈发觉得男孩粗野,发狠不与他们为伍。他也傲得挺没意思的。也想给自己找几个宫女,眼睛一遍遍往女孩子高的那一堆儿里乜斜。心知自己是冒牌货,还是抖着胆子往人家跟前凑,凑了几天插进去,觍着脸问人家:你们玩什么呢?

女孩们晃着怀里缺胳膊少腿的布娃娃不吭气,谁也不看他一眼。

带我玩吧,我给你们当做饭的。

杨丹先翻了他一个白眼,其他女孩一个挨一个接力朝他翻,陈北燕翻得比谁都大,半天不见黑眼珠落回槽儿。

中午午睡,他掐陈北燕胳膊上最嫩的肉:为什么不带我玩?

陈北燕疼得嘤嘤哭。

方枪枪咬牙切齿小声说:以后不许你跟别人玩,只许跟我玩。

唐阿姨巡视过来,他连忙缩回手,盖好毛巾被装睡。

他听到唐阿姨问陈北燕哭什么,陈北燕不敢说,挨了“糖包”一通训斥。

下午,方枪枪走到哪儿,陈北燕跟到哪儿。女孩子们叫她,她看着方枪枪脚下不敢挪步。杨丹搂着脖子把她带走,没过多一会儿,她又自个乖乖回来了。

方枪枪很高兴,尽量善待她,拔了一些草,做成一束花的样子,让她手里拿着。

他让她坐上转椅,推得她飞转,自己退开一步,挥手向她告别:再见!到了就来信。

方枪枪还把陈北燕搀进秋千筐坐下,自己当大力士送人家上半空。

下来问人家跟我玩好玩吗?陈北燕不点头也不摇头,方枪枪给了她一耳光,接着手指她问:你哭?

陈北燕也就没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