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近,这样清晰,清晰得能看到宋军手握大得出奇的长弓,用女真人所熟悉的姿势弯弓搭箭,将箭尖指向了他们的脸,他们的眼,以及他们岌岌可危的梦。

阿皮说,“放!”

长箭射穿了马头,射穿了札甲,射穿了蒙着兽皮的盾,那盾也曾为他的主人挡下无数风雨,兽皮上还残留过母亲手上的温度。

阿皮说,“放!”

摧枯拉朽,攻守易型,令所有关注这一片战场的人神色都变了。

那不是弓兵,那是比神臂弓更可怕的兵种,种师中注视着灵应军步步逼近,将金军逼下山头的步伐,神色就很惊诧。

这样的技艺!谁能藏得住?!

这种感觉不止是诡异,尤其朝真帝姬就站在他旁边,脸上一点惊讶的神色都没有,云淡风轻。

惊喜,但也有点惊吓,女真统帅们是不会承认宋朝皇帝们显灵的,但小种相公就可以这么说了——虽说太宗皇帝打仗有点拉,但老赵家也没有打仗不拉的皇帝啊!哦太祖皇帝不拉,可太祖皇帝也不是朝真帝姬的祖宗哇!

但光是太宗皇帝显灵还不足够,小种相公这样颤声喊了一句后,眉头忽然又皱起来。

“帝姬,臣有句要紧话……”

帝姬转头看他,“什么话?”

“三通箭了,”种师中说,“帝姬可要发赏?”

帝姬脸上浮现出很惊讶的神色,嘴微微张开,但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像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比较好。

两边的山头厮杀得血流成河,中间的战场就是尸横盈野。

重甲兵都在这,有人抡长枪,但长枪很快被劈碎了,有人抄长刀,但长刀砍在铁甲上不痛不痒。

最后双方不约而同,都选择了破甲武器,有人抡铁骨朵,有人抡金瓜,有人抡大斧子,每一样都是杀人的利器,都力求劈开对手的札甲,砸碎对手的胸膛。站着打不到,那就踹倒,绊倒,砸倒再打,两边第一排的人抡斧锤,后面有人用杆子在那捅,啪地捅倒下一个,还不等他爬起来,立刻无数斧锤照脑袋就砸下去。力求是让他不仅当不成伤员,甚至连战后识别身份都没人能做到为止。

鼓手一眼也不看战场,继续在敲他庄重激昂的鼓。

夕阳西下,鼓声阵阵。

特别血腥,特别野蛮。

土袋子基本已经将中间战场铺开了,够金军和宋军在那血肉横飞。但赵鹿鸣说:

“咱们后面还有人,还能送来不少土。”

小老头儿就忽然看她。

“帝姬此土,”他说,“作何用?”

“我看这么打下去,到天黑也分不出胜负,”她比比划划,“因此我着人再备些土袋,一会儿堆起土堆,可堆起小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