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的?”任惟也笑了,“你不能因为你拥有了,就觉得这并不稀奇。有没有可能,别的人很难得到这样的爱。”

“这样的爱是什么样的爱呢?我不知道你具体指的是哪一部分。”应春和感到困惑,就像任惟无法想象贫穷一样,他也无法想象有人会没有家人的爱。

“很难说……”任惟沉吟片刻,“比如你口中妈妈、外婆给你特意煮草药水洗澡这样的事,我家人就不会做,顶多是让佣人帮忙放一下。”

若是换了旁的人,指不定要说任惟在凡尔赛了,可应春和心里却清楚不是这样,任惟是真的在为爱的缺失而感到失落。

“我爸妈在我小的时候就不怎么在家,爷爷管我比较多。我爷爷从小就对我比较严厉,所以我也不太爱去他家住,宁愿跟佣人和管家住一起。”任惟如今对童年的印象已然不深,毕竟实在没有太多值得记住的事,“我父母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每次回来一般只过问一下我的成绩,旁的就不会问了。偶尔有几回帮我带了玩具回来,还是我主动要求的。”

“对他们而言,或许我只是一个不需要太多精力照料的机器,提前设置好能够稳定运行的程序,而后就不再关心,偶尔过问。他们连我什么东西不吃都不知道,还没有家里的佣人了解我。”

“养盆植物都该像你一样知道每日要浇水,可是他们养个孩子连基本的爱都懒得施舍。”

应春和从前不曾听任惟说起过这些,大部分的时候,应春和都以为任惟的家庭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般,家庭和睦、父母恩爱,哪怕后来窥见任惟家庭的冰山一角,也不曾怀疑过他亲人对他的爱。

应春和曾以为那是爱,只是他不理解,只是他从前没见过。原来那种偏激的约束和强硬的决断并非是千百种爱里的任意一种形式,真正的爱是理解尊重、关心呵护,是称赞所有好,也包容所有坏。

他以为生活在豪华城堡里的王子原来并不拥有玫瑰,原来他们彼此唾手可得的东西却是对方望而不得的。

“任惟,那你很了不起。”应春和道。

任惟错愕,“什么?”

“我说,那你很了不起。没有得到爱,但也还是学会爱。”应春和隔着凉席望向任惟,目光从凉席的空隙里流进去,“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这样,况且你还学得不错。”

任惟在凉席帘子里接住了应春和的目光,像捧住一汪清泉,小心翼翼地,生怕其从指缝间流走。

他舔了舔嘴唇,很干,燥热,但他知道不是水太烫了的缘故。本应该更有耐心一点,但是他此刻显然无法再保持耐心,他怕再等下去,那清泉就会从他掌心流走。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任惟目光灼灼,热意真切,“爱人的能力有没有退步,你总要体验一下才知道。”

应春和被他的目光烫到,很快移开视线,移开后又觉得落了下风,很是懊恼,反驳道,“那你考虑好什么时候走了吗?你总归是要回去的。”

此前应春和说的那些任惟不是没考虑过,原想之后再说,这会儿被问起,干脆也说了出来,“等有轮渡可以离岛了,我会先回北京一趟,等处理好必要的事情,我会再回来。我的公司性质不同,不需要我时时刻刻都在公司,况且公司也有副总。我在你这也一样可以用电脑工作,不会耽误什么。”

应春和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吐出一句,“但是你总不能一直这样,长期不在北京不会影响什么吗?你的工作、家人、朋友都在北京。”

“可是你在这里。”任惟的回答没有一丝迟疑,“我们总不能热恋期就异地,这样很容易再分手。”

“什么热……热恋期?我都还没答应你呢,你想这么多做什么。”应春和被他这话说得羞臊起来,磕磕绊绊地顶回去,正好看时间差不多了,扔下一句“水应该差不多了,你可以洗了,我先出去了”便一溜烟跑出了浴室。

房子里隔音不怎么好,浴室又跟应春和卧室离得近,应春和一路跑回房,才刚松懈下来,就从墙那边清晰地听见了任惟的笑声,转头就将自己发烫的脸埋进了枕头里,鸵鸟一样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