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回去训练了。”韩光要起身。

“等等!”赵百合站起来,“告诉我,关于你的父亲。”

韩光错开赵百合的眼睛:“他去世了,我没什么好说的。”

“你的父亲是一个军人,却去世得无声无息。他是一个连长,无论是殉职还是意外,总该有记载。我没有找到这方面的记载——告诉我,为什么?”韩光看着她,不说话。

“你为什么哭了?”赵百合小心地坐下,握住韩光的手,“想哭你就哭出来,别压抑自己。你把自己藏得太深了……你的痛苦压抑得太深了……”韩光闭上眼,眼泪无声流淌。

“为什么你自卑?为什么你怕输?”赵百合问,“是不是跟你的父亲有关系?”

韩光不说话,只是流泪。赵百合继续问:“告诉我,你父亲是怎么去世的?”

韩光睁开眼:“你为什么那么想知道?”

“这是你童年的阴影,你带着这个阴影已经长到了22岁!”赵百合说,“你是一个出色的狙击手,也是中国陆军现在唯一的‘刺客’。你要去出生入死,我不能让你带着这个阴影继续活着。你总是要不做狙击手的,要去面对未来的生活,爱情……”

“我不相信爱情。”韩光脱口而出。赵百合追问:“为什么?因为你的父亲、母亲?”韩光失语了。赵百合握紧韩光的手:“你可以信任我,我是一个心理医生,不是你的指导员。你说的任何事情,我都不会告诉别人。你需要宣泄,韩光,你把自己压抑得太久了……”

韩光看着赵百合,许久,嘶哑地说:“我是一个私生子。”

赵百合没有惊讶,她注视着面前的韩光。韩光目视前方,眼泪已经消失,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他的声音低沉,嘶哑中带着特殊的磁性:“我的父亲、母亲,用一个词来说,叫作青梅竹马。他们在一起长大,我的母亲上山下乡,我的父亲则加入了军队。他也是一个神枪手,来自我祖父的教导……我的祖父不仅是翻译,他还曾经和张桃芳并肩作战,是狙击兵岭的一个志愿军狙击手……我的母亲在云南边境的一个知青农场,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但是在我母亲的年轻时代,却是一个地狱……”

赵百合看着他:“为什么?”

韩光看她:“当一个弱女子被强权操纵了未来,你——能够抗争多久?”赵百合被问住了,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韩光继续说:“那个年代很疯狂,很难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为了能够回到城市,我的母亲……用尽了一切的办法。当然,她没有告诉我的父亲。因为她知道,他的个性……我的母亲终于能够去上大学,但是她也怀孕了,那就是我……”

“是谁的孩子?”赵百合斗胆问了一句。

“关键就是——不知道。”赵百合不敢再问了。韩光陷入回忆:“他们俩以前就发生过关系,所以我的父亲没有多想。然后他们就结婚了,我的父亲继续在部队,我的母亲上了大学。日子就这样过去,在我的记忆中,那是春天……”赵百合问:“你的父亲,知道了?”

“对,在我5岁的时候,我淘气受伤了,需要输血。我的父亲掀起自己的袖子,说,这是我的儿子,抽我的……”韩光说得很平静,声音却变得哽咽。赵百合看着韩光。“所有的一切在那个夏天的下午都改变了。我母亲告诉了我父亲一切的一切,都没有隐瞒。我的父亲,没有说一句话。那天下午是射击训练,他带着一把步枪,走入了树林……”韩光惊恐地睁大眼,他想起了那个午后,穿着65军装的父亲走进树林,幼年的自己呆呆地看着。父亲的背影渐渐消失——“砰!”——枪响,幼年的韩光抬头,枪声惊起了树林里的无数乌鸦……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什么叫苦难。那是我人生中最苦难的日子,我的祖父……一个老将军,从遥远的北京来到边疆,收敛儿子的遗体。他知道了全部真相,却没有责怪我母亲一句话,只是一声叹息。”韩光闭上眼,眼泪无声流淌。

“后来我成年以后,我的祖父告诉我,那是一个民族的苦难,一个民族的疯狂。作为一个人,还是个弱女子,在这样的旋涡中,很难有什么更好的选择。所以他不想说什么,只是默默收敛儿子的遗体,默默地抱起我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你一直跟着你的祖父?”赵百合问。

“是的,他和奶奶抚养我,没有说过我一句重话。”

“你妈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