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舅,”她尽量用轻松的口气问:“你能告诉我外婆和妈妈的事情吗?”

卓嘉在拿着电话一怔,问:“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颜子真说:“没什么,小舅舅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妈妈……这么不能原谅外婆。”

卓嘉在温和地说:“颜子真,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外婆也已经不在了,大家会慢慢忘了这些事的,你别再想了。”

颜子真固执地问:“可是小舅舅,我想知道,是不是,是不是外婆对不起妈妈?”

卓嘉在叹了口气,只好说:“颜子真,别怪你妈妈,小舅舅只能告诉你,是的,这件事是你外婆对不起你妈妈,所以你妈妈才伤心才不能接受。所以颜子真,你要好好疼妈妈,听妈妈的话,知道吗?别再追根究底,让大家把一切都忘了吧。”

颜子真轻轻地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那个人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妈妈始终不原谅外婆,是妈妈的权力,她被全心信任的母亲出卖,她终身无法原谅,终身无法接受。

颜子真呆坐着,妈妈,对不起。外婆,为什么?因为大舅舅么?

她忽然想起今年正月全家聚会,大舅舅给卓品的那一记耳光,大舅舅发红的眼眶。随即她想起来,自己从小到大受尽全家的宠爱和百依百顺,想起外婆疼爱她超过所有孙辈,想起她得到外婆一半的遗产而大姨舅舅们都视为理所当然的笑容。

所有的不合理都得到了最合理的解释。

而那边,卓嘉在再也没有平静下来。

当年发生的事……他默默地打了个冷战,多少年了,他不敢回忆当年。

那一天,和大哥一起下乡的同学惊惶地跑到家里,说大哥打了村里的恶霸,把那人的手和腿打折了,然后大哥被关了起来,罪名是反党反人民向贫下中农报复。因为知道自己家的成份和海外关系,那个被打的恶霸声称要打死反革命通敌分子。那不是开玩笑。

一家人慌成一团,出嫁的大姐也回来了,母亲脸色煞白,连夜赶到那个遥远的乡村,三天后,母亲回家,带了二姐卓嘉自再度去了那个乡村。然后母亲带着大哥回来,全身是伤和血的大哥连夜被大姐送走到北方一个朋友那里。

他那时候还小,才十几岁,第二天问母亲:二姐呢?二姐为什么没回来?母亲失手跌落了手里的碗,却并没有回答他。

他看着母亲的头发慢慢地白了一片,而二姐,一直没有回来。

后来,他偷偷地跑去了那个遥远的乡村,他远远地看到了二姐,那张带伤的脸,冷漠的眼,他被周家的人赶走,独自躲在山里又惊又怕地过了一夜,深夜里二姐偷偷地找到他,递给他馒头,让他马上离开。

他哭着问二姐怎么了,为什么不回家?二姐没有回答他,只淡淡地看着山下。

那个再艰苦再困苦的情况下也是笑盈盈护着他疼爱他的二姐,那个自小便会学着大人唱儿歌哄他睡觉的小姐姐,换了一个人。他是二姐抱大的,他不会不理二姐。

那几年里,他用尽方法,也只能去看过二姐四五次,每次都不能正大光明地见到她,他见到二姐一身的伤,愤怒地要去理论要去打架,而二姐只淡淡地在愤怒的他身后说:“我只有一个身子一条命,救不了两个人。”止住了他的脚步。

他打听到了,原来当年大哥一帮人下乡时,村里来接的人里就有那个恶霸,他看到过二姐。后来大哥出了事,母亲去求情,他灵机一动,就要二姐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