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形笔直,表情冷淡,站在正堂中间,如青松翠柏,有一种内宅妇人所没有的气质。

不待陆太太反应过来,陆雁农将大林娘说的话简略复述一遍,一边仔细观察陆太太的表情,她跟随祖父母行医多年,中医讲究的是望闻问切,自然对人的观察细致入微,而陆太太多年养尊处优,少有烦心事,虽然有所控制,到底有恃无恐,脸上表情便颇有些变化。

陆雁农心中一片清明,最后,她把那件西装上衣和链子扔在地上:“我可不记得万森对我如何的好。为什么?”

她语气中的不屑如此明显,陆太太实在忍不住冷笑一声:“万森可还没瞧上你。”

陆雁农其实在陆记药堂多年,虽然性情冷清,但好学又勤勉,颇得几位大夫喜爱,那位跟着去了她小药堂的大夫便是因为如此,见陆雁农独力辛苦而愿意过来帮忙的。这些大夫因徒弟们的关系,对东家的有些事体颇有耳闻,万森当年的行为和目的,有几位大夫也是心知肚明。昨日柳家发生的事因是在药堂里,那位姓许的大夫看得清楚,次日便提点了陆雁农。

此际陆雁农见陆太太搭上口,冷冷地说:“所以他牵线搭桥,想借着跟他八杆子打不着的我,攀上富贵荣华。这便是你那上进好学的侄子,原来是这样上进的。”

陆太太怒道:“那可不也为了你的荣华富贵?进了秦家,谁能富贵得过你?人家但凡做女儿的,莫不是想着为娘家出力,为父母争气,也只有你心里只想着私情,全不顾家事,断了好好一条财路!陆家有你这种女儿,平白辱没了家声!”

陆雁农极快地回击:“所以你气不过我敢威胁你,万森气不过自己断了路,就想害死柳源,要给我一个教训,对不对?”

陆太太冲口而出:“对!你就是欠教训!叫你当个寡妇才好!”

陆雁农见她承认,便闭口不言,只看着她。

陆太太虽有些后悔,却实在有恃无恐,索性冷笑:“那又怎样?万森早就出了国,就算他在国内,柳家不过一个乡绅,还能翻过天去?”

陆雁农不再与她多言,转头看着父亲。

陆父垂目,他刚才本想阻止妻子,却知道女儿聪慧,且这事承认与否实在无关大碍,索性旁观。结果旁观下来,倒是对妻子近些年竟变得这般蠢钝很是有些意外。这时见女儿望过来,面无表情地抬眼也看着女儿。

大林逃走不能作证,万森又已出国,仅凭一件衣裳一个链坠,谁都会说那是无意丢失的,且万家陆家势大,柳家的冤屈无法得申已成定局。

陆雁农沉默许久,碧清澄澈的双眼透出茫然,往昔的疏离摇摇欲坠,她长久地看着父亲,最后轻声问:“阿爹,这件事,你知道吗?”

陆父的心几乎因这声“阿爹”软了下来,他微微叹了口气:“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

陆雁农却固执地望着他,眼神中的倔强和哀愤清清楚楚:“那是我公爹的一条命。你总该有个说明,你怎能置之不理?”

陆父的心却又硬了:“那又怎样?事情已经发生,难道你要我亲自绑了你舅舅去抵命?倒不如大家都当不知道,糊涂些过日也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