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你在这边很有名的,”女人笑了笑:“几年前你还在附中读书的时候我见过你几次,你长得俊,好多小姑娘总喜欢跟着你跑。还有我教的那些学生,她们一有空就会说起你,所以我对你有印象。”

段融只问:“您还记不记得,您教的学生里有一个很喜欢弹幻昼那首曲子。”

“幻昼?”女人仔细回忆一遍,很快想了起来:“我记得,那首曲子知道的人不多,我第一次听就是听一个小女孩弹的,所以记得比较清楚。哎呦你不知道,那女孩弹琴可有天分了,属于是老天爷喂饭吃的类型,要是能坚持下去是能弹出名堂来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突然就不弹了,还怪可惜的。”

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蒙在玻璃上浓厚的雾就要被太阳晒干净。

“她叫什么,您还记得吗?”段融问。

“我记得,”女人说:“她的名字有点儿奇怪,叫半夏。这名儿好像是一味中草药,我印象特别深刻。”

段融目光微不可闻地动了动,嗓子里越来越干:“半夏?”

“对,是叫半夏,姓沈。”

女人后面的话一句句砸过来,每一句都掷地有声,撕开了长久以来蒙住段融眼睛的黑布。

“那女孩挺可怜的,我记得是她初一那年吧,她因为脸上过敏,总要戴个口罩。她班里那些十几岁的孩子正是淘的时候,就总喜欢捉弄她,喊她丑八怪什么的。或许是因为这些霸凌,她就变得很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角落里练琴。她就是那个时候特别喜欢弹幻昼那首曲子,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喜欢幻昼,她说这首曲子能让人平静下来。”

……

段融十八岁的时候上高三,生活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死不了就行。

见到戴口罩的那个女孩时,他刚跟人打过架,脸上破了块皮,他毫不在乎地拿酒精消过毒,在上面贴了枚创可贴。

拐过一个转角,他看到了她。女孩很瘦,个子很小,连他肩膀都不到,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脸上戴了蓝色的医用口罩,长长的头发扎成个马尾,留着齐刘海,眼睛很大很有神。有跟她差不多年纪的男生骂她丑八怪,拿石子往她身子扔,她露出来的细细两条胳膊上好几处被砸出了血痕。

段融只是看她可怜,担心她会再被人欺负,短暂地在那两个月里在她身边守着,送她上下学。

她确实很不爱说话,像是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用摇头或点头与他对话,想让她说句话难如登天。

他记得她其中一次难得跟他讲话,是他转学后回来这边拿东西时,在倾盆大雨里看见她。

他把伞给她,跟她分别时她突然抬起头,圆滚滚的一双眼睛带着水光看他,破天荒地开口:“哥哥。”

她的声音很软很糯,是十一岁小女孩的声音:“你以后要好好的,每天都要过得好。”

除此外,没有了别的印象。没有人知道他曾跟这样一个小女孩有过短暂的一场交情,时间一年年过去,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会提起她,他就再也没有想起过她。

原来沈半夏就是那个小女孩。

怪不得,他总是觉得她的眼睛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