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生都在舍不得,舍不得屈居人下,舍不得背井离乡,舍不得骨肉分别,舍不得儿女情长。

沈知落是最不愿意与凡尘俗世一样的,他不会说舍不得,也不会问她为什么非要走,哪怕浑身都是烦躁的气息,他也只是望着窗外,将帕子里的水一点点拧干净。

狐眸微动,苏妙到底是撑着床弦起身,从他后头伸出手去,脸颊贴上他的脊背。

“很快就会再见的。”她笑。

他不喜欢与她亲近,这般姿势,是一定会发火的,苏妙反应倒是快,在他发火之前就迅速收回手,一溜烟地跑出了大门。

“等着我来与你成婚呀。”娇俏的声音从远处飘过来,卷着外头炎热的风,轻轻拂过他的背。

沈知落顿了顿,眸子里泛上一抹难解的情绪。

他放好帕子转身。

知了在树荫里发出嘈杂的叫唤,换好了水的鱼池里波光粼粼,目及之处,祭坛空荡冷清,已经是半个人影都没有。苏妙向来是这样,来得快走得也快,话让她说了个尽,半句也不会给人留。

冷嗤一声,他拖着半搭在臂弯里的紫黑星辰袍,恹恹地往外走。

苏妙回到将军府,进门就觉得莫名的干净。

她纳闷地上下扫视这门楣,扭头问门房:“哪个院子的下人犯了错,被罚来清扫了不成?”

门房愁眉苦脸地道:“哪儿能啊,自打三公子去赴任,这府里没谁敢犯错的,是少夫人闲着无事,每日都在洒扫。”

小嫂子?苏妙愕然,将行李扔给丫鬟就朝东院跑。

李景允走的时候与她说:“你小嫂子那个人,看着温软,实则冷心冷情的,爷走后她不会伤心难过,但你有空也去走动走动,看看她在做什么。”

顿了顿,他又自己懊恼地道:“能做什么,总归是不晓得惦念爷的。”

苏妙还笑他来着,说被留下的人没成怨妇,这要走的怎么倒还哀怨上了。

李景允摇头说:“你不懂,能讨你小嫂子两分真心,那可太难了。”

他当时的表情太过认真,眼里还隐隐有些难过,以至于苏妙当真觉得,小嫂子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过。

结果——

抬步跨进东院,苏妙就见花月正站在主屋的博古架面前发呆,她好像又瘦了两分,柳叶儿似的身段,一动不动地立着。

走近两步,她听得一声冰冷的低语:“鬼才信你。”

这是在说谁?苏妙不解地挑眉,想了想,还是笑着喊了一声:“小嫂子。”

花月一愣,回过身来看她,眼里含了两抹笑:“表小姐回来了。”